我站在奈何橋邊,已經不知道多少個年頭,每日看著忘川河中絢爛的的彼岸花和飲了孟婆湯的男女,或哀號或悲慟的走過奈何橋。
原不過一場荼蘼,開到荼蘼花事了,隻剩下開在遺忘前生的彼岸的花,我是生生有些羨慕,那些可以走過奈何橋的生靈,原因無他,我無論如何都走不過那血河泛濫上窄險的橋。
孟婆熟識了我很多年,偶然會帶些自釀的酒送給我喝,她喚我一聲忘川。
我有些不喜這個名字,忘川河上奈何橋,奈何橋上回望天,實在奈何不能言。
何其傷,何其悲。
閑來無事,我便喝著孟婆的酒,孟婆的湯,世人都說孟婆湯一碗,忘卻前生苦楚,因之我原本不知自己從何而來,這忘卻卻也不知從何提起。三生石邊可以看前世,饒是我站了許多個時日,還是不能從裏邊幻化出前世的一分一毫。
世人都言忘卻是苦,卻不知,不知也是苦。
因則孟婆的照麵,地獄中卻也不覺得難熬。
那日,我采了些許彼岸花,學著孟婆的模樣來釀酒,黑白無常捉了鬼,從我的屋前經過,許是聞到了絲絲酒香,也探進院來。
“姑姑何時學了孟婆的手藝?”白無常打趣我,不知怎地這地府裏除了孟婆之外,他們都喊我一聲姑姑,我手撫上自己的臉,總想著這韶華之麵,姑姑二字從何而來。
“閑來無事,總要尋些營生。”我回身進了裏屋,抱著酒壇,揭開封泥,倒上兩碗:“嚐嚐封了半月的味道如何。”
黑無常是個酒蒙子,兩碗下肚就開始胡言亂語:“姑姑這酒釀的甚好。若是,改日姑姑走了,我和小白可是會想念的緊。”
我也不知怎麼便心生悲涼,也倒了一碗,品了一口,彼岸花的澀味還是猶存:“還能往何處走嗬!”
“姑姑還不知罷。前日,閻王接了九重天的信兒,說姑姑沒幾日喜事就到了。”黑無常又是一碗下肚,白無常斜了他一眼,“姑姑的喜事怎生好?上次……”許是白無常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便沒有繼續。
我淺淺一笑,便也沒問什麼,若是想和你說,自然也就說了。這酒越喝越多,話也越說越多,還未等我問,黑白無常就扯了我諸多的過往。
原來,我是忘川。
修煉四萬歲的上神,西方梵境一朵蓮,因聽了佛音,五百年便修為人形。西方極樂,佛之法界。其時正值佛祖開壇論道,諸古佛、菩薩都來極樂聽法,連天界也應佛祖之約,前來聽法。彼時我忘川貪了睡幻化出原型,紫微帝君瞧著怎生的順眼,便跟佛祖討了我。
而後,紫微帝君的紫微宮裏便有了忘川。
豈知,三萬歲時瑤池邊,一見傾心了個負心漢。
北海龍王敖順的三殿下似玉,迷的我是天旋地轉,似玉大婚之日,我忘川跳下誅仙台。
如此情殤,淒淒然兮。
“不知此時將我指婚給何人?”
“天帝四子,歸元。”
我見白無常欲言又止,心生疑惑,莫不是我和歸元之間還有什麼嫌隙吧。
那日,黑白無常大醉,閻王重罰。這罰的總歸是有些蹊蹺。
我去奈何橋邊尋了孟婆,問著小黑和小白的罰責,孟婆放了一樣物事在我手心,血紅血紅的石頭:“忘川,因果輪回渾然受之。”
我踱步三生石前,依然無法幻化出我的前世:“孟婆,誅仙台下忘川為何沒有灰飛煙滅?”
孟婆無答,撥開血色彼岸花海,難得一汪清澈:“紫微帝君化了三萬年的修為,卻也隻能保住你的魂魄,彼岸花中逾萬年,方又得忘川……”
我從地府走的那日,連久未謀麵的閻王都出來送我,生生讓我覺得場麵宏大了一番。接引我的是紫微帝君,黑紋袍子加身,氣宇軒昂,眼窩處都藏著欣喜,親昵拍拍我的頭。
“模樣果然又周正了些。”
踏上天界路,紫微帝君招了祥雲,一路波動雲海,我偏頭,望向這救我於誅仙台的恩公,淺淺的道來:“忘川可否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