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煩 第三十七章 喜歡竊聽
他對大夫說:我生病了。
什麼病?大夫問。
竊聽別人隱私上了癮。他說。
怎麼會這樣?大夫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去年患上的,一直羞於開口。他說。
我們不收治這類病人,你得找心理醫生。大夫說。
是的,大夫,可現在這病已影響我身體了,我時常感覺頭疼惡心四肢乏力。他說。
你是個奇怪的人,看來情況是有點嚴重。大夫說。
昨天,我一整天待在家裏,也想著把身子養好。可心裏總是空落落的,像丟了魂似的。他說。
你怎麼能去竊聽別人的隱私呢?大夫問。
這事說來就長了,我講講也無妨,隻要你能醫治好我的病。他說。
你講吧,講出來心裏就舒服了,我保守秘密。大夫說。
他於是正襟危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他有個好單位,人緣也不錯。領導對他一直很器重,覺得是個有能力的人。據他講,要不是他的上司科長背後說壞話,現在他也該飛黃騰達了。
科長大他幾歲,在他剛進科室時,科長蠻喜歡他。一段時間後,他咄咄逼人的氣勢讓科長拉起了警戒線。科長擔心自己位置不保,於是經常找他工作上的紕漏。科長在他麵前說話很委婉,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工作沒做好。
那天,他路過局長辦公室門口,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有點好奇,忍不住像小偷似的放輕了腳步。局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這讓他有了竊聽的機會。他聽出來了,是科長。科長在局長麵前打小報告。
科長為何在局長麵前數落自己呢?即使自己有錯也可以當麵說呀。
他恨不得立即衝進去,去和科長對質。好在,他終究控製住了自己。他想,這時候進去,明擺著自討沒趣。你不竊聽,怎麼知道人家在說你壞話呢?
他覺得自己真傻,有點認賊作父的味道。
他工作的情緒一下子落了下來,他不再鋒芒畢露,也不再唇槍舌劍。一夜之間,他似乎變了個人,像很多單位裏無所事事的人一樣,端起了茶杯,翻起了報紙。科長很快察覺到他的變化,問:怎麼了?他說:
沒事,很正常呀。
他開始留意科長的舉動,科長打個哈欠,他抬起頭可以張望半天,科長走出辦公室,他就緊跟著裝作去洗手間尾隨。我現在不做事了,你還能打啥小報告呢?他想。
很多次,他經過局長辦公室門口,習慣地放慢腳步,看那門是否關嚴了,聽裏麵誰在說話,是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於是有一天,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真的把耳朵緊貼在局長辦公室的門上。他嚇了一跳。
局長辦公室的門不是每天開著的,起先,他的狀態還好。不久,他覺得窩心起來,門裏麵都在說些啥呢?不會又有人在打我的小報告吧?
有一回,他從走廊上經過,聽見其他辦公室也傳出了自己的名字,這讓他很震驚。他知道,這回不是科長的聲音。他有點坐立不安了,這麼多人在談論自己呢。
他對所有走廊上的辦公室發生了興趣,隻要有辦公室的門掩著沒關緊,他就會機械地停住腳步去竊聽。有段時間,他甚至對女聲的發音特別感興趣,清晰易辨。
後來,他覺得自己聽覺器官特別地發達了起來,仿佛,整幢機關大樓裏辦公室的竊竊私語他都能聽清。開始,他很興奮,感到自己掌握了一種常人沒有的特異功能。可是,漸漸他不喜歡了,整天提心吊膽的,被別人逮個正著那不成了笑話。其實,他自己也害怕被人竊聽。
一天晚上,他和老婆散步回家,走到家門口時,他突然緊緊捂住了老婆的嘴。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用力地聽著。
老婆大駭,以為家裏進了賊,趕緊從衣袋裏摸出手機打算報警。
大夫,我肯定病了。他說。
嗯,我有點聽出來了。大夫說。
我現在老想象著一些可怕的事情。他繼續說。
還有什麼事情呢?大夫說。
比如,老婆出差去,我就想是不是受到了暴力侵害;女兒在外地讀書,老想著會不會被歹徒拐走;我現在怕出門,擔心被車子撞了。
他說。
這太可怕了。大夫說。
是這樣的,大夫。我想象過一場火災,自己的皮膚上產生過灼人的熱度,我還想象過洪水,自己身上像真的淋濕了一樣。我想象時,有身臨其境的感受。他說。
我承認,你是真的病了。大夫說。
我還有救嗎?大夫。他懇求著。
不知道,先觀察段時間再說吧。大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