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火車,永遠充斥著臭汗與方便麵的混合味兒,永遠回響著小孩的哭喊與列車員的叫賣聲,即便是軟臥也是如此。孟樓乘火車的時候不太喜歡軟臥,這號稱“豪華”的地方實際上空間狹小而價格昂貴,它的價格有時甚至高過打折的機票,而享受的服務還比不上小巷子裏的黑網吧。與之相比,孟樓寧願呆在普通座位上,看著擁擠的人們,那一張或帶著希望憧憬或寫滿疲憊傷痛的臉,比起陰森森的軟臥包廂要生動得多。

當然,前提是有座位,孟樓在剛大學畢業的時候,曾經滿懷豪情南下闖蕩,結果灰頭土臉地回家,歸途中沒有買到有座位的票,就憑站票熬過十七個小時。那種滋味,即使是好幾年後的今天還讓他記憶猶新。

本來他們可以乘飛機的,但是金匱六壬盤帶上飛機不方便,因此隻能選擇火車硬臥。黃金周剛剛過去,所以車票還有些緊張,他們在十三號車廂,胡海是在中鋪,而孟樓則是在他的下鋪。

“靠!”

胡海在鋪位上重重一拍,他力量大,震得孟樓頭上一陣咯吱聲。孟樓有些擔心地向上望了一眼,他懷疑如果胡海力量再大點,這看上去隻是靠幾個螺絲固定的床鋪會掉下來。因此,他頂了頂頭上的床板:“不就是輸了一局嗎,又不是女朋友和人跑了,你別那麼誇張行不?”

“做事要認真,毛主席教導我們,事上無難事,隻要肯認真。”胡海繼續用孟樓的筆記本玩著遊戲,剛才被電腦滅了一局,現在要報仇雪恨。

“是肯攀登吧……”孟樓嘟噥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和胡海去爭這個沒有任何意義,因此又躺下繼續打盹。

列車上的廣播裏放著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曲子,這曲子的旋律很熟悉,孟樓思索了很久,也沒有想起它的名字。隨著列車的奔行,車廂和鋪位都有節奏地輕搖著,讓人似乎又回到了嬰兒時代的搖籃中。迷迷糊糊裏,孟樓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飄了起來,火車裏麵喧鬧聲似乎正在遠去。

他的身體越飄越高,漸漸浮上了半空,他覺得自己象是在一片雲海中遨遊,風拂著他的臉,雲滋潤著他的身軀,他也有如嬰兒一般,赤條條的無牽掛。

這種逍遙遊的感覺讓他非常舒暢,煩惱與憂慮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

但幸福永遠是短暫的,那包圍著他的白雲不知怎麼著開始發生變化,它們碎裂、聚攏,有的變成各種猛獸,有的變成各式野禽,這些猛獸野禽,無一例外都是肉食者。它們在空中翻騰著咆哮著,象是在爭奪什麼,雲的顏色也從潔白變成了彤紅,滿空之中,似乎都是火焰。

“雲氣作禽獸布陣,乃大凶之兆,雲色赤紅,必有血光之災……”孟樓心中的愉悅已經蕩然無存,他想起家傳的望氣堪地術中這樣的說法。還沒等他深思,這些雲又變了,所有的飛禽走獸都消失不見,以他為中心,開成一個巨大的圓,這圓仍是血紅色,象個螺旋形的旋渦,在這旋渦中間,則是一隻噴湧著詭異光芒的金色的眼。孟樓與這隻眼對視,一股來自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刹那間占據了他全部身心,他覺得無法控製自己,忍不住大叫起來。

“孟樓……孟樓……”

那隻噴湧著詭異光芒的金色的眼裏,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隨著那聲音的呼喚,孟樓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吸住自己,將自己向那金色的眼拖去。他努力掙紮,可是那力量仿佛是一根牢固的繩索,將他緊緊縛住,甚至連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他看到周圍有許多東西都被那金色的眼睛吸了進去,既有飛禽走獸,也有鮮活的人。汗水從他的額頭涔涔流出,恐懼緊緊攫住他的心髒,他全力掙紮,拚命喊叫,想要從那金色的眼睛的凝視中掙脫。

“孟樓……孟樓……”那呼喚聲更加近了,也更加讓他恐懼,他用盡全身力氣,猛然瞠目一跳,然後覺得頭上砰的一痛。

“你怎麼了?”胡海的臉出現在他麵前。

孟樓喘息著四顧,自己還是在火車中,還是在自己的鋪位上,在他麵前的,除了胡海,還有兩個乘警。大概是他在夢裏大喊大叫,驚動了列車上的乘警,所以來看看吧。

“沒……沒什麼。”孟樓推開搭在自己額頭的胡海的手,夢中的一切似乎還在眼前,這些情景還是第一次夢到。他看了枕頭一眼,在枕頭下的包裏放著金匱六壬盤,自從得到這玩意後,各種各樣的夢似乎總是在糾纏自己。

“你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叫醫生?”一個乘警問道。

“不,我很好,謝謝。”孟樓終於回過神,他淡淡地拒絕了。

“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隻不過做了個噩夢。”孟樓說道

兩個乘警交換了一下眼色,另一個年輕一些的乘警看了看胡海,又看了看孟樓:“能給我看看你們的票嗎?”

看車票隻是一個引子,孟樓明白這一點,他有些無奈地將票遞了過去,果然,對方並沒有怎麼仔細檢查車票,很快又提出一個要求:“你們的行李能給我們看看嗎?”

孟樓與胡海隻得把自己的行李搬下來讓警察一一翻看,那年輕一點的警察在翻動著他們的箱子,年長些的則不動聲色地望著兩人。行李裏當然不會有什麼違禁的東西,簡單地翻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就將行李還給了二人。

正當孟樓與胡海又將箱子搬上行李架的時候,那年長一些的警察忽然伸出手來,把孟樓的枕頭翻開:“這裏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