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針落可聞,鎏金異獸紋銅爐燃著鬆柏香,青煙嫋嫋。
三皇子勝券在握,一麵撐著頭,一麵笑:“二哥的人,我自然是不會虧待的。”
沈燼不言,白淨修長的手指擎著成窯五彩小蓋鍾,對明窈的慌亂視而不見。
三皇子笑得更歡:“二哥若是舍不得,我那還有十來個樓蘭來的美人,若是二哥喜歡,我也可以送來。或者,二哥想我們兄弟一起?”
重重不安籠罩在明窈肩上,那雙空明瑩潤的眼睛惴惴,像是被嚇壞了。
沈燼漫不經心抬眸:“三弟。”
極輕極輕的一聲落下,三皇子立時收斂唇角的笑意,正襟危坐。
沈燼淡聲:“她膽子小,你別嚇著她。”
三皇子眉眼微揚,驚訝,檀香扇合上,敲在手心,他揶揄:“想不到二哥竟也是憐香惜玉之人,倒是我唐突了。”
他起身,寬鬆長袍輕拂過案幾,裝模作樣向沈燼賠罪。
沈燼眉眼淡然:“一個婢子罷了,談不上賠罪不賠罪。”
三皇子笑笑,再望向明窈時,眼底多了幾分不甘陰狠。
……
將至掌燈時分,鹹安宮終於重歸安靜。
楓葉如畫,眾鳥歸林。
暖閣籠
著地炕,因著沈燼畏冷,明窈又讓人在屋內四角添了腳爐。
鎏金銅爐燃著滾燙的金絲炭,暖意融融。
明窈坐在熏籠前,烘著長發。三千青絲低垂,烏黑亮麗。
少頃,一聲驚呼打斷明窈的胡思亂想。
“明姑娘,快快仔細著點手,小心別燙著了。”
是今日剛入鹹安宮當值的宮人,宮人知曉明窈和沈燼的關係非同一般,遂不敢稱大拿喬。
甫一進屋,瞧見明窈半邊手背快要貼到熏籠上,宮人唬了一跳,忙忙將明窈從熏籠旁拉開。
沈燼剛踏入屋中,好奇抬眸:“怎麼了?”
明窈心不在焉搖搖頭,強顏歡笑:“沒什麼,隻是剛剛打了個盹,沒留神差點燙著了。”
她往前兩三步,移步至沈燼身前,伺候沈燼更衣:“殿下是要就寢嗎?”
宮人早早識趣退下,暖閣燭光搖曳,隱約還能聽見鼓樓傳來的鍾聲。
四下寂然,沈燼眼皮輕掀:“還在想白天的事?”
明窈怔怔,好看的杏眸掠過幾分詫異,而後又被她壓了下去。
明窈垂首低眉,還是那副怯怯模樣:“殿下、殿下會把我送給三皇子嗎?”
三皇子送來的那名宮人還在,據說精通醫術,不知沈燼會不會將人帶去汾城。
沈燼挑眉:“……你想去?”
明窈搖頭如撥浪鼓,在四喜或者他人麵前,明窈或許還有幾分穩重從容,可在沈燼身前,她卻總是怯懦膽小,戰戰兢兢。
亦如他們初見那日。
那時已是寒冬,雪珠子簌簌落了一地,明窈剛入宮,路都認不全,更別提各宮的主子。許是那日挨了罵,明窈偷偷躲在樹下抱膝大哭,卻不想會被沈燼撞見。
一張哭臉都忘了遮掩,明窈隻是怔怔站在原地,任由淚水滑過雙頰,她喚沈燼——“公子”。
宮中常有世家子弟出入,或是皇子的伴讀,或是在朝中為官。
明窈剛進宮,會將沈燼當成世家子弟也無可厚非,沈燼並未多想。
他垂眸,聽著身前的明窈低聲呢喃:“我隻想陪著殿下。”
……
夜色氤氳,青紗帳慢低掩,擋住了滿屋繾..綣。
羅襪淩亂垂落在地,燭光搖曳,晃動在沈燼眉間。
明窈似乎是累慘了,眼角的淚珠未幹,纖長睫毛還垂著晶瑩水霧。
耳尖低垂的紅珊瑚翡翠耳環早不知掉落在何處。
一雙柔荑緊緊攥著沈燼衣袂,明窈雙眉緊蹙,嗓音蘊著哭腔:“別、別走。”
興許是夢到白日的事,明窈在睡夢中也過得不安穩,禁攏的雙眉始終不曾舒展。
沈燼聽見她低低嘟噥了兩個字,似是在喚自己,明窈哽咽道:“不要丟下我。”
屋內炭火燒得足,暖香四溢。
沈燼低頭,依偎在自己肩上的一張小臉掛滿淚水,好不可憐。
他伸手,將自己的衣袂從明窈手心抽出。
柔軟的袍角掠過指尖的那一瞬,又再次被明窈攥住。
沈燼麵容稍冷,倏然抬手推醒明窈:“去腳凳上睡。”
他不喜歡與人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