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除夕。
宮中上下花團錦簇,金窗玉檻。
簷角下係著掐絲掐金琺琅燈籠,明黃燭光搖曳在漆黑廊簷下。
坤寧宮上下無不喜笑顏開,眾人滿臉堆笑,合不攏嘴。
放眼後宮,沈燼身邊隻有明窈一人,若論賞賜,也是坤寧宮的最多。
多寶日日往坤寧宮跑,恨不得將國庫都搬入坤寧宮。
明窈身邊服侍的宮人無不穿金戴銀,穿的用的,竟比那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還要氣派兩三分。
宮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處,笑著相看自己今日剛得的賞賜。
“皇後娘娘仁善,聽說我母親重病,不單多給了我三個月的月錢,還特許我明日出宮回家,遇上這樣好的主子,真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怨不得陛下那樣疼娘娘,我可聽說先前有位石家的姑娘,拋開尊卑廉恥想要留在陛下身邊伺候,後來被家裏送去古寺做了姑子。”
“呸呸呸,你還敢提這事,讓陛下知道了,可仔細你的皮。”
自石嫣出事後,宮裏宮外無人再敢起那樣的心思,深怕自家女兒也被送去做姑子,丟了家族的臉麵。
一提“陛下”兩字,宮人立刻噤聲,改口道:“我怎麼聽說,還有位四喜姑娘?她也常往宮裏送東西。”
“你這是打哪聽來的,確實是有位四喜姑娘,不過她是皇後娘娘的故友,聽說她手藝極好,皇後娘娘很是喜歡她的糕點。”
為這事,四喜的食肆差點被上門的夫人姑娘踩斷門檻。
她如今也在汴京開了茶樓,高門大戶的夫人姑娘聽聞明窈偏愛四喜家的糕點,紛紛效仿。
可惜四喜的糕點每日隻做五十份,即便是官家小姐,也要排隊。
漆木描金攢盒中擺著八樣奶酥,宮人捧著攢盒,小心翼翼遞到明窈跟前。
“娘娘,這是四喜姑娘剛剛讓人送入宮的。”
奶酥香甜誘人,攢盒掀開,甜膩的奶香味瞬間撲鼻而來。
明窈擱下手中的古籍,忽的,隻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明窈眉心一皺,推開眼前的攢盒,匆忙奔向一旁的漱盂,幹嘔兩三聲。
宮人花容失色,忙忙丟開手中的攢盒,一麵倒上熱茶端給明窈漱口,一麵又讓人傳張太醫過來。
她輕輕拍著明窈的後背,臉上滿是焦急慌亂:“快!快去尋陛下過來!”
遠離奶酥,明窈頓覺身子清爽不少,宮人又遞來鏤空雕銀熏香球,淡淡的熏香衝散明窈心口的煩悶和惡心。
她竭力平緩氣息,忽然瞧見緙絲屏風後轉過一道頎長身影。
沈燼剛從金鑾殿出來,身上的外袍未換,他疾步匆匆,行至明窈身前,怒目環視四周。
“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
一語落下,廊簷下匆匆跑過一個身影。
張太醫氣喘籲籲,外麵還下著雪,他此刻
卻汗如雨下,張太醫上氣不接下氣,半跪在地上。
“下官見過陛下。”
“免了。”
沈燼不耐煩前,當即讓人送來迎枕。
明窈手腕輕擱在迎枕上,溫聲寬慰:“不是什麼要緊事,興許是前夜染了風寒……”
話猶未了,忽見張太醫麵色凝重。
明窈心中咯噔一下,換上左手讓張太醫替自己診脈。
她如今自己也不確定了。
張太醫雙眉緊皺,複又舒展,他往後退開兩三步,朝沈燼和明窈行禮。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明窈還在怔愣中,一雙眼睛瞪圓,她難以置信:“什麼?”
滿地下烏泱泱站著的宮人無不笑容滿麵,紛紛跪下,齊聲恭賀明窈。
唯獨沈燼麵無表情坐在上首,他拂袖沉聲:“都退下。”
沈燼又一次看向張太醫,他雙眉緊攏,“真的是……喜脈?”
“千真萬確,下官不敢隱瞞。”張太醫如實道,“隻是娘娘身子虛弱,如今有了孩子,更得事事多加留心,萬萬不可大意。”
他如此說了一番,又趕著去茶房為明窈煎藥。
有孕的是明窈,可神遊天外的卻是沈燼。
明窈換上一身雪青色緞繡月季團壽字紋宮衣,走出外間時,沈燼仍是眉頭緊鎖,目光似有若無掠過明窈的腹部。
明窈往前走了兩三步,張開五指在沈燼眼前晃了一晃。
“你這是怎麼了?”
沈燼一手揉著眉心。
這孩子來得實在突然了些,明窈身子骨弱,沈燼本來是不打算要孩子的,故而每回行事,沈燼總會用上西域那送來的玩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雙黑眸沉沉。
明窈拍開沈燼落在自己腹部的手:“張太醫說我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算算時間,那會我同你應是在別院。”
別院的浴池引的是溫泉水,明窈鍾愛那一方池子。
那夜在浴池旁,沈燼挽著明窈的手……
思緒驟然收住,明窈臉紅耳赤,狠命瞪了沈燼好幾眼:“……怪誰?”
那會東西用完,沈燼又在興頭上。
也隻有那一回疏忽大意,卻不想竟那樣巧。
沈燼揉著眉心,若非張太醫特意叮囑,說是明窈身子禁不得折騰,沈燼隻怕也不想留下這孩子。
婦人產子和在鬼門關走一遭沒什麼兩樣。
沈燼挽著明窈的手,將人拉到自己身旁:“我的錯。”
往日明窈的衣食住行,宮人都會事無巨細向沈燼回稟。
明窈有了身孕後,沈燼更是事事過問,知道明窈偏愛四喜的糕點,沈燼立刻下旨,讓四喜入宮伴在明窈身側。
明窈笑著推拒:“她自己的食肆都忙不過來,你讓她入宮做什麼?我若是想吃,打發宮人去買就是了,何必巴巴將人拘在宮裏,沒的讓我不安心。”
張太醫留下的醫囑中,婦人有孕後,最忌諱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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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夏,明窈身子又重了些許,許是天氣熱,明窈這些時日睡得並不安穩。
殿中四角都擺著鎏金琺琅冰盆,明窈心中悶得慌,躺著睡了一會,又覺那冷氣涼颼颼的,直往她腳底鑽。
她心裏煩悶,讓人撤下冰盆。
不多時又覺得身子黏糊糊的。
明窈煩躁睜開雙眼,猝不及防對上沈燼的一雙烏黑眸子。
他手中握著竹骨傘,坐在榻前為明窈打著扇子,徐徐冷氣拂過明窈。
明窈眉心緊皺,不滿瞪著沈燼:“你怎麼才來?”
沈燼伸手,替明窈拂開她鬢邊的碎發:“剛見了你哥哥。”
“怎麼又是我哥哥?你們昨日不是剛見過嗎?”
明窈心中存著氣,對著外人尚且還能忍耐兩三分,可若是對著沈燼還要忍著怒氣,那她就該是聖人了。
明窈不是聖人,她惱怒踢了沈燼一腳,氣急敗壞。不到片刻功夫,一雙眼睛忽的通紅,汩汩落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