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公元二零零四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四點。
三伏天剛剛過去沒幾日，仍是烈日當空，萬裏無雲。
江南一處小村落的一戶人家裏，一個男人正焦慮地在中間的院子裏來回踱著步。
“有人嗎？我路過此地，幹糧已經吃光了，能否給我吃點東西喝點水？”
敞開的大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那男人聽到後，焦慮地看了眼裏屋，這才從院子穿過外屋向大門走去，邊走邊說道：“有倒是有，不過……請老人家先坐一會吧。我老婆正在裏麵生孩子，我先給你倒杯水喝，等下吃晚飯一起吃飯吧。”
那男人走到門口定睛一看，門外正站著一個身穿長袖長褲，滿頭白發卻極為精神，滿麵笑容的老者。
此時溫度有三十多度，穿長袖長褲顯然不太合理，但老人臉上卻並無一點汗水，那男人不禁有些疑惑。但是略一思量，隻當是老者體弱畏寒，也就沒有多想了。
那老者聞言一拱手說道：“哦？那我倒要提前說句恭喜了。不過我喝點水再吃個饅頭之類的就行了，就不留下來吃晚飯了。”
那男子麵露難色，猶豫了一下說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們家在這村子裏受眾人排擠，不僅平日裏沒人願意搭理我們，就連我老婆要生了，去找接生婆，那接生婆都坐地起價，花了比平常人家三倍的價錢才把她請來，這樣一來家裏餘錢就不多了，這幾天天我們都是吃青菜稀飯度日，實在是沒有餘糧可以吃了。”
男子歇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今天就不一樣了，我捉摸著生孩子不容易，就把家裏的雞給殺了，今晚燒一燒給她補補身體。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人家你來的正好，趕巧遇上了我們家今天燒雞吃。今晚就在我們家吃飯吧，就當慶祝我孩子出生了，來來來，別在門口站著說話來，進來坐吧，我先去給你倒杯水。”
老者聞言哈哈大笑道：“那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隨即跟隨那男子進入了屋內坐了下來。
不一會，男子就端了一杯水上來，笑著說：“還望見諒，我們家沒人喝茶，平常也沒人上門，所以就沒在家中準備茶葉。”
老者擺擺手道：“哪裏的話，有杯水喝就不錯了，謝謝啊。”說著接過那杯水牛飲而盡。
老者將空水杯放在桌上，猶豫了一下問道：“方才聽你所說，你老婆正在屋內接生，那今晚沒有親戚朋友來一起吃飯慶祝你孩子出世嗎，老朽和你們一起吃飯真的不礙事嗎？”
男子尷尬地笑了一下說道：“讓老人家見笑了，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們家受到眾人排擠，別說親戚朋友們來慶賀了，他們不來搗亂，我就要燒高香了。”
老者聞言眉頭一皺，問道：“哦？這是為何？”話一出口，卻又連忙說道：“恕老朽嘴快，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男子尷尬地撓了撓頭，尬笑道：“那什麼，確實有點難說出口。”
老者聞言連忙擺手道：“既然如此，就當我沒問過。”
男子尬笑道：“不過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你就是隨便出去問一個人，都能和你說個七七八八，我也沒啥好隱瞞的。先簡單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做石天心，我老婆名叫石天穎。”
老者聞言笑道：“那你們還是同一個輩分啊，雖然同一個姓氏村子裏很常見，但是夫妻恰巧同一個輩分可就不多見咯。”
在這樣的村落裏，大部分的人都是同一個姓氏，但是由於各家生孩子早晚的問題，輩分就會產生很大的變化，比如說兩兄弟，老大家代代都是二十歲生孩子，老二家代代都是二十五歲生孩子，一百年後，老大家和老二家同齡的孩子間就差了一個輩分，如果差距再大點，比如老大家十五歲生孩子，老二家三十歲生孩子，三十年後，就已經差了一個輩分。所以說在這樣存在曆史至少有幾百年的村落裏，同齡人輩分相同已是較為罕見。
那石天心聞言，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確實如此，但是……”他歎了口氣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緩緩說道：“我和我老婆是堂兄妹啊。”
他又一次歎了口氣說道：“唉，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啊。事情是這樣子的，雖然我和我老婆是堂兄妹，但是因為父輩間有些間隙，兩家不怎麼來往，她家也早早地搬出了石家村，打記事以來就沒怎麼見過麵。
我和我老婆又正好都出去讀過幾年書，我們就是在大學讀書的時候認識的，然後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到後來處了一段時間後聊起來發現我們都是石家村的人，當時還覺得很巧，再後來回家見雙方家長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我們竟然是堂兄妹。”
說到這裏石天心的眼睛微微地紅了起來，仿佛想起了當初的往事，老人也沒打擾，靜靜地等他緩了一會，才出聲道：“那按現在的情形來看，你們當初還是決定在一起了？”
石天心聞言眼神複又變得堅定，出聲道：“不錯，當初我也想過和她分開，但是人世間最難之事莫過於一個情字。雖然我們的父輩極力阻擾我們，但是我們確實是真心相愛的，最終還是決定不顧眾人非議，結婚了。”
他說到這裏，眼中又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淚光，顫聲說道：“但是誰知道，我們的一意孤行，不僅我們自己受到了村裏人的排擠非議，連我們的父母也是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在前兩年陸續因抑鬱而離世。”
老人聞言，神情也是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人死不能複生，還望節哀順變。”
說完之後，老人還想說些什麼，正要說話，卻聽裏屋傳來一聲尖叫：“妖怪啊！”
隻見裏屋中匆匆跑出一個六十來歲略胖，頭發灰白，神情驚恐，還不停回頭張望的老太。
石天心見此，連忙上前攔住她，焦急地問道：“什麼妖怪，發生什麼事了？”
那老太卻不回答，嘴唇哆嗦著一個勁地想往外跑，但是石天心豈能這樣放她出去，硬是將老太給按在了原地。
那老太這才回過神來，又略帶恐懼地回頭看了眼裏屋，才一臉厭惡地看著石天心說道：“哼，老婆子我給人接了一輩子生，也從未見過像你兒子這樣的。一定是你們堂兄妹結婚，被老天爺詛咒了，才會生出這樣的嬰兒。早知道會這樣，別說是三倍的接生費，就是五倍十倍我也不來！”
說完那老太還往地上使勁啐了一口，仿佛要將一身的晦氣全部給啐出來。
那石天心聽了一會，卻隻聽到了生了兒子，其他的卻也沒太放在心上，因為平常村民們就會這樣在背後指指點點，所以他隻當是接生婆當麵發發牢騷，連忙放開接生婆，高興地說道：“謝謝謝謝，要不今晚在我家吃頓燒雞，慶祝一下我兒子出生。”
那接生婆見石天心將她放開，趕忙往外跑，頭也不回地說道：“算了吧，今兒個算我倒黴，你們家這頓飯我吃不起，沾了我一身晦氣，我要趕快回去洗個澡燒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