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適合她的眼睛。就算愛他愛到如此地步,抱他時看個骨骼也是件怪異的事,不舒服,所以她不要。嗯,她的右眼天生透骨,這也沒辦法。
愛他炙熱,愛他……唔,還沒到“入骨”的地步。若再相伴數十年,她應該會達到“入骨”的境界吧。
下巴擱上他的肩,吻上他因側首而送給她享用的薄唇,鎮隨偷偷且快樂地想著。
“我愛你。”
“……”
“我很愛你。”
“……”
“以後……不要再問我愛不愛你這種蠢笨癡愚的問題了。我會怕。”
“……怕?”僵化者終於恢複血肉之軀,從牙牙學語開始,先發出一個單音,然後學會了說話、思考、懷疑,和提問,“怕什麼,隨隨?”
“我怕,太濃,會嚇跑你。”
“……”太不習慣她的驚人之語,血肉之軀再次僵化。
辰門足足呆愣了三天。
鎮隨是第一次這麼肯定這麼直接表露心意,比之以往他問她答的期盼完全不同。因此,他也恢複了以往的“惡行”——吃吃睡睡全賴在土宮。直到明水上土宮逮這個“離職”的尊長,辰門才不甘不願地回了水宮。
然而,身在曹營心在漢,用古骨族的話,他骨骼是回去了,心卻沒回。是故,清晨掃地的奇異之景在他回宮後又持續了五六天,等到辰門骨骼在漢心也在漢的時候,又去了三天時間。
近來,辰門在忙,鎮隨也在忙。
因鎮隨預留了時間找尋雙尾肥遺,故這些天忙著調遣部眾,整頓她後院的守衛,日常的搜骨等瑣碎事宜仍是交鬼趣證全權處理。
就這樣,數日不見,不知誰想誰比較多一些了。
至少,每天接近黃昏時分,水宮絕對會有一名灰衣侍衛來到土宮,傳達水尊“命令”。同樣,當這名侍衛離開後,土宮亦會有一名侍衛直奔水宮,傳達土尊的“回答”。諸如今日——
垂眼盯著獸皮鞭上的雲紋,東焚平直的聲音在水宮前殿響起:“土尊今晚沒空陪您用飯,土尊讓屬下轉告水尊——請您自個兒慢慢吃,別噎著了。”
“隨隨真這麼說?”漂亮的眉頭皺起來。
“屬下絕無加減。”
“嗯?”辰門從軟椅上站起,移到東焚身邊。他先低腰看看她毫無波瀾的表情,再繞著她左三圈右三圈,捂著下巴並不很認真地思考了一陣,視線再次回到等著回話的東焚身上,“告訴隨隨,若是她今天再沒空陪我吃晚飯,我就……一個月不理她。”
東焚頷首,欲離開。又被人叫住——
“等等!”
她靜靜轉身,盯著磨光如鏡的地磚。
“告訴隨隨,她若不來,我就去。我要去土宮垂釣。”釣光她池裏的魚。
“是。”東焚未走兩步——
“再等等。”
東焚很認命地重新轉身,也有點不明白,為何土尊能忍受水尊這麼多年。
“告訴隨隨,我決定好好適應適應二十八蛙。”
“……”
第二天——
巨池清澈見底,遊魚戲蛟,和樂融融。
她居然不理他……“撲通!”扔下一把石子,權當泄憤。
黑滑的長發因他的蹲低而垂散,偏柔的俊臉在落日下青白交錯,竟顯出難得的冷硬。他身下池畔,巨大黑蛙半截身子露出水麵,前腿趴在池岩上,正彎著嘴瞪他。
“走開,別用你可以當繩子的舌頭在我眼皮下彈來彈去。”他很厭惡地瞥視。
蛙腿踢水,優哉遊哉!
“離我遠點。”他的聲音已是極不耐。
見黑蛙沒動靜,他突然站起,抬腳正要把它踹進水裏,眼尖地瞥到從閣樓中走出的人。
想了想,立即收回腳。飛快蹲下,一把拉過黑蛙的前腿,腦袋湊過去。
“唔,不錯,很有彈性,應該很好味道。”一邊說一邊注意遠遠的人影舉動。
沒動靜。人影遠遠與鬼趣證交談,根本不往池邊瞟一眼。
“我今天突然想吃蛙肉,又鮮又脆又滑……”
二十八蛙已察覺到危險氣息,意圖滑入水池。
“在我手裏,你能跑到哪兒去?嗯?”他不喜歡表麵濕滑的動物,弄得滿手黏糊糊的,特別不喜歡得到隨隨喜愛的黏糊糊動物,最好的法子就烹了煮了燜了炸了……
危險!危險!極度危險!
黑蛙掙紮,努力下滑……
“辰門!”閣邊傳來叫聲。
“撲!”黑蛙下沉,成功遠離對它造成危險的男子!
輕哼一聲,他厭惡地甩開手上黏液,本想快步跑向偏閣,可心中慪氣,故意放慢了步子,狀似閑恬地踱上前。
“我明日啟程人界,你要隨我去嗎?”未等他踱到身邊,鎮隨已經開口。
“當然要……呀!”他突然想起明水老氣橫秋的臉來,隻要他偷懶,明水就一定會追在他身後念這念那,比他爹還煩。
“怎麼?”以為他不願同去,一彎秀氣的眉挑起。
“沒什麼。去,當然去。是找雙尾肥遺骨對吧?”腦中,肥遺獸與明水大戰三百回合,肥遺獸勝。
“對。”鎮隨點頭,伸手撫上他的臉,“鬼趣證說水宮近來很忙,你離開一陣,明水能應付嗎?”
他正要點頭,卻又聽她笑道:“就算明水不能應付,不放你,我也會拎著你一同去人界。別忘了,當初為了你的琴骨被人當成騙子盜墓賊般追打,這筆賬……”
“算我的、算我的。”他當仁不讓。
“你答應幫我找雙尾肥遺骨,對吧?”
“對。”打蛇隨棍上,他悄悄黏了上去,輕輕抱住她。
看看腰上的手,紗角紅唇綻笑容,“昨天,東焚說……你想來我這兒垂釣?”
“……”
“想釣我這池裏的魚嗎?”
“……”
“你什麼時候喜歡養魚了?”
“……”他才不要養,他是要吃的。偷偷在心裏說著,他悄悄縮回色手,慢慢後退,“我……我回去收拾收拾,找雙尾肥遺,找雙尾肥遺吧,哈哈!”
轉身,疾跑——逃命去也。
看著他飛逃的身影,隱忍的清笑終於逸出。
他呀……愛得濃愛得炙又怎樣,他若想以此來端架子,她可是理也不理的。
她是古骨土尊,她叫鎮隨。
這一生,誰能鎮得住她?抑或,她願意去鎮誰?
他與她,在相識相知相戀的生命裏,被鎮的……嗬,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