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陰陽本一體水火亦相濟
一
朗姆港是薩爾拉丁海域最大的港口城市，十多年前巴芙在此建起混亂之眼，確立了海上霸主的地位，從此朗姆港發展迅速，現已擁有五十萬人口，經濟空前繁榮，大陸也很少有如此規模的城市。
混亂之眼是一個高聳入雲的塔型建築，其上矗立著巨眼海神雕像，每到夜晚，巨眼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對航行於海上的人來說，這不僅是個航標燈，更是生命的保障。能夠建造這樣的奇跡，向大海顯示了生命的力量，令海上民族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頂禮膜拜。
凱恩早就聽說過隻有擁有聖杯才能團結人民，齊心合力地建造起這樣的偉大建築，據說姑姑也曾想找到聖杯，造福人民，可惜沒有成功，凱恩對此很惋惜，不由對小芙的母親更加敬畏，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偉大的女性，和小芙一樣開朗，還是像姑姑一樣慈愛。
小芙領著凱恩，三步並作兩步奔進總督府，剛一進門，小芙便一路大呼小叫：“塞卡阿姨、塞卡阿姨在哪？”
府內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群美杜莎簇擁下一隻巨大的直立蜥蜴狀美杜莎手持混亂法杖匆匆忙忙地走了出來，一張奇醜無比的女性化的臉堆砌著笑容，邊走邊道：“我的小姑奶奶、心肝寶貝、小祖宗，這回跑這麼遠，一回來就給我添亂子，好端端地跑去打什麼仗？放火打劫不打緊，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芙奔過去，扯住她滿頭卷發，大聲道：“喂，你嘟囔什麼呢？我這不回來了嗎？”
塞卡連忙摟住她，賠笑道：“我是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跟阿姨說說，遇到什麼新鮮事？”
小芙眨眨眼，道：“打仗嘍，最好玩的事就是打海仗，一把火燒得鬼子哇哇叫，跟烤烏龜似的，你說好玩不好玩？”
塞卡連連搖頭，道：“不好玩、不好玩，燒烏龜有什麼好玩，要是萬一不小心，火星兒燒了我家姑娘一根頭發，那可怎麼得了？不好玩、不好玩，還是玩別的。”
小芙道：“哼！那你是說我不該幫禿頭叔叔嘍，讓他被人打死嗎？我幫你忙你還說不好玩！哼！我不理你了！”說罷氣呼呼地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塞卡賠笑道：“我的心肝寶貝，禿子沒那麼不中用，何況一把年紀了，死了不打緊，可我家姑娘要是有個什麼，呸、呸、呸，烏鴉嘴，要是少了一根頭發，那可怎麼得了？嘿嘿，媽媽發話啦，叫姑娘趕快回家，乖小芙，聽阿姨的話，快回家看看。”
小芙心道，我頭發多得很，少一兩根有什麼要緊，禿頭叔叔的那根寶貝頭發若是沒了，讓他以後哪有臉見人？不過阿姨說得也有道理，如果小芙的滿頭金發今天掉一根、明天掉一根，有一天發現，小芙的頭上跟禿頭叔叔似的，隻剩下一根金光閃閃的頭發，那小芙也沒臉見人了！不由打了個寒噤。提到回家，小芙目透狡黠，貼住塞卡耳根，悄聲道：“媽媽不生氣了嗎？不許騙我！哼，不然我決不回去！”
塞卡忙道：“乖乖，媽媽哪敢真生氣，早就不生氣了，做了好些好吃的，等著我家姑娘呢？”
小芙小聲道：“那媽媽知道我和朋友在一起嗎？”用手悄悄指了指凱恩一行。
塞卡詫異道：“喔，朋友？朋友在哪？不是跟班嗎？喔，朋友啊，這麼多朋友。媽媽知不知道呢，媽媽一定知道嘍，”湊到小芙耳邊，悄聲道，“媽媽不喜歡陌生人，你不是要帶他們一起上比蒙島吧。喔，媽媽會不會生氣呢？”
小芙秀眉微蹙，帶這麼多人回家當然不大好，可隻帶凱恩一個人回去的話，這事得跟凱恩商量一下吧，當真有些手足無措。
塞卡道：“嘿嘿，既然是朋友，那就屋裏坐，可別呆站著，”轉身喝道，“都站著幹啥？快招呼客人。小芙姑娘有客人嘍，嘿嘿，大家不許怠慢啊。小芙啊，快跟阿姨到裏屋去，看阿姨給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說罷牽住小芙的手，便往裏走，小芙依依不舍地盯住凱恩，凱恩微笑致意。
凱恩與霍爾曼一旁閑坐，凱恩尋思出海十多天了，主要任務皆無頭緒，倒跟拜火教幹上了。尋訪龍之墓穴這件事還必須著落在小芙身上，否則拿不到屠龍刀縱找到龍穴也是枉然；艾文家的姑娘也無半點消息，至於找爺爺和找一個同時具備混亂與秩序力量的英雄，更是沒有半點線索。不過也算有點收獲，就是基本查出了在背後支持野蠻人的混亂族勢力，而且還給了他們一點教訓，算是報了一劍之仇。自己個人的收獲倒很不小，不僅弄清了白龍珠的情況，而且學得一套劍法和幾種很好的魔法。此時見小芙遲遲不出來，便對霍爾曼道：“這些天你有沒有了解到黑龍島的情況？”
霍爾曼道：“雖然沒有什麼線索，但屬下倒有一個主意。我想波洛斯既是藍月亮的人，那藍月亮組織內必有一些他的朋友對他了解多些，或者知道他的行蹤和黑龍島的具體位置。屬下探知，龜王正月十五在月光島舉行法會，名義上是釣金龜，其實是想吸引一些海上異人加入組織，總之到時候月光島一定很熱鬧。我想我們或者可以混進去看看，一來設法弄清波洛斯的情況，二來我也想徹底調查一下藍月亮的底細。還有看看這次他們放出金龜消息是否有什麼圖謀。”
凱恩道：“你想洛斯會不會也在？如果他在的話，我們可能會被認出來。”
霍爾曼道：“洛斯一夥的巢穴在沙漠拉姆拉斯城，屬下一直追蹤他到那裏，照常理，洛斯一定會來月光島。不過我們可以適當偽裝一下，隻要避免與洛斯正麵相遇，應該不會被發現。”
凱恩道：“藍月亮與金海女王仇隙很深，這次他們大張旗鼓地聚集，金海女王會不會有所行動？”
霍爾曼道：“月光島不在金海女王的勢力範圍內，我想金海女王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去攻打。何況現在拜火教的人已公開向她發起挑戰，她不會再樹強敵。”
凱恩道：“我就是顧慮這事，不能因為我們的計劃給她們惹麻煩。我擔心小芙跟著去，必然露餡。”
霍爾曼道：“那麼由屬下一人前往，打探消息人多無益。”
凱恩道：“這樣也好，看小芙出來有什麼話說。”
兩人正商量著，小芙興高采烈地跑了出來。
凱恩正想說話，小芙急忙牽住他的手，道：“我有話和你說。”不由分說，將凱恩牽向後花園。
凱恩莫名其妙，道：“什麼事情？不能讓人知道嗎？”
小芙神情扭捏，悄聲道：“你真傻，有些事情不能讓很多人知道嘍。剛才我跟阿姨說了你的事情，阿姨說，不方便很多人一起回家，所以和你商量嘍。”
凱恩道：“如果是那樣，你可以先回家，我們也先辦些事，然後再會合。”
小芙急道：“不是啦，我是說，你答應要送我回家的，對不對？好不好就我們兩個先回去嘍。”
凱恩方才明白，她繞來繞去是不想霍爾曼等人跟著，笑道：“那讓霍爾曼他們去辦事，我先送你回家再說。不過比蒙島在哪？你媽媽會不會不高興生人去你家？”
小芙高興道：“沒有的事，媽媽正等著我回家呢。剛才我問了阿姨屠龍刀的事情，阿姨也不知道，她說媽媽可能知道。奇怪，媽媽怎會知道屠龍刀？反正我們要回家，問問看嘍。”
凱恩心想，全世界都在傳屠龍刀在你媽媽手上，就你不知道，這倒真奇了，當即將安排霍爾曼等人去月光島一事告訴她。小芙眨巴著眼睛，道：“你說是先回家呢，還是去月光島轉轉？這麼難得的機會，不去真可惜。”
凱恩忙道：“你不能去的，那些人和你媽媽是對頭，小心有麻煩。”
小芙睜大眼睛，奇道：“你怎知道？媽媽怎麼從來沒說過？媽媽什麼也不懂，隻會做飯洗衣服，怎會有對頭？”
凱恩啞然，道：“我隻是瞎猜，反正我們不去月光島，有霍爾曼去就行了，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等他回來說給我們聽也是一樣。”
小芙道：“那不一樣，聽到的和親眼看到大不一樣。可是月光島在東邊，家在西邊，這怎麼辦呢？有了！我們快點回家，看看媽媽就跑，一定能趕上正月十五釣烏龜！我們一刻也不能耽擱，立刻出發！”
凱恩暗自尋思，隻要先回家就行，如果她媽媽不反對她去月光島，八成沒事，隻要想辦法在她媽媽麵前戳穿她想去月光島的心思就行。
二
凱恩與霍爾曼商量定，由霍爾曼帶領燈神戰士混入月光島打聽情況，自己隨小芙去比蒙島，約定最遲月底在寒石港會齊，不見不散。
霍爾曼辭去，小芙急忙領著凱恩奔向港口，猴兒獻寶似的要讓凱恩看看塞卡阿姨精心改良過的小芙號武裝快船。
小芙號是塞卡送給小芙的十歲生日禮物，原是一艘鐵劃船，由於巴芙不喜歡外人登陸比蒙島，塞卡費盡心機將船改裝成單人腳踏船，以便小芙一個人也能輕鬆自如地往返於比蒙島和朗姆港之間。塞卡知道小芙參加海戰的消息後，十分吃驚，擔心她的安全，急忙命人在船舷兩側各安裝了一隻火焰彈射器，加上原先安置在船首的彈弓，小芙號已具備不錯的防禦能力，所有裝備都以腳力啟動，小芙使用起來並不感到吃力。
比蒙島距朗姆港僅一個時辰水路，此時出發，天黑前必能到家。塞卡原準備派船護送，但小芙不想有人跟著，塞卡隻得讓護送船在小芙號出發後再遠遠跟隨。
凱恩對漂亮精致的小芙號讚不絕口，小芙得意洋洋。此時由凱恩充當腳力，小芙樂得玩彈弓，進入射程的水族遭殃了。
船行約一個小時，凱恩並不覺得累，但想這種腳踏船雖然省力，畢竟不能驅動大型海船，一則腳力和風力相比終究不如，而且耐力更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若由阿坎的金俑來驅動，情形可能有所不同，金俑力大，而且不知疲倦，多隻金俑同時運作，說不定能夠輕鬆地驅動大船。
小芙一路上聚精會神地打獵，奈何水麵目標有限，有些怏怏，心想這些水族未免太不給麵子了，難得有機會和你們玩玩，全都躲到哪去了？真沒意思。正想替換凱恩踩會兒船，忽見不遠處水麵上一隻巨大海龜忽沉忽浮。小芙大喜，心想海神爺爺果然通靈，剛說呢，就派來一隻大笨龜。小芙知道這種海龜比較愚蠢，而且目標這麼大，可以一路打個痛快了，急忙叫凱恩追上。
凱恩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小船大小的大海龜，心想這麼大的家夥彈弓有什麼用處？但小芙如此興高采烈，便不能掃興，急忙掉轉船頭追過去。
海龜初時怡然自得地倀佯在海麵，驀然吃了一彈，迅速沉到水中，向前急竄。小芙樂不可支，叫凱恩快些跟上。
大海龜果然笨得可以，一路遊得雖急，卻不時浮出水麵喘息，連連中彈。凱恩不明所以，小芙卻知道海龜是不得不經常出水換氣的，越是驚慌失措，越會頻頻抬頭。興高采烈地一路殺將過去。
正得意忘形之際，凱恩忽覺得水麵出現許多陰影，急忙提醒小芙注意，卻見四麵八方許多大海龜浮出水麵，朝小船衝了過來。
小芙大吃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凱恩已想到這些海龜很可能是龜王的水底龜船，心知中計，急忙加速衝出包圍。
小芙號被龜船撞得前仰後合，小芙急忙扳住舵，凱恩用力飛踏，小船衝出包圍。
兩人正鬆一口氣，卻見前方兩條快船飛速而來，顯是龜船一夥的。
後有追兵，前有阻擊，凱恩初遇水戰，一籌莫展，小芙急忙扳舵轉向，企圖奪路而逃。
兩條快船左右夾擊，向小芙號直撞過來，小芙急忙扳動火焰彈射器，兩隻火球向快船怒射而出。
眼看火球中的，忽見快船上閃出數團火光，將火球接住，反向小芙號投擲過來，小芙號閃避不及，立刻中彈，火光四起，熱氣騰騰。
此時凱恩已看見對麵船上許多長相酷似燈神戰士的火怪，雙手交叉胸前，蓄勢欲撲。凱恩心知火怪戰鬥力很強，小芙不是一合之敵，而且火怪有火盾護體，自己與之對敵也未必能占偏宜。如今之際隻能讓小芙駕船，自己抵擋火怪強襲。
凱恩撲滅火焰，提劍在手，小芙急忙踏船，企圖突圍。
數隻火怪淩空撲來，凱恩左手幻出天堂之盾，遮在小芙身前，右手舞劍抵擋進攻。
火怪忽前忽後，忽左忽右，雖然不敢正麵攻擊凱恩，但對小芙構成很大威脅，小芙一怒之下，掣劍迎戰。如此一來，小船頓時在水麵打轉，被兩隻快船擠壓撞擊，眼看著就要支離破碎。
凱恩抵擋火怪攻擊，雖然屢屢得手，但遭火盾反擊，衣服幾被烤焦，被熱息逼得喘不過氣來，心情焦躁之急。小芙更加狼狽，滿頭金發屢屢著火，豈止少了一根兩根？難道真要被一把火燒個精光，像禿頭叔叔那樣嗎？小芙一時氣苦，眼淚奪眶而出。
兩人正苦苦支撐，快船上閃出一位身穿火紅長袍的術士，得意笑道：“還不投降，想變成烤烏龜嗎？”
凱恩此時亢熱難耐，心知此人必是主腦，一聲冷哼，提劍躍上，直取那名術士。
術士手持一柄火紅精鋼法杖，見凱恩撲來，並不慌張，雙臂舉杖，奮力一擋。凱恩劍劈法杖，借力再度騰空，正想再劈，忽見術士左手捏訣，驀地一道閃電急劈而下，凱恩猝不及防，頓覺昏眩，迭落到小船上。數名火怪一擁而上。
小芙大驚失色，和身撲過，抱起凱恩，翻身落入水中。
三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小芙在沙灘上悠悠醒來，一輪金黃的明月高懸天際，耳畔是一陣陣洶湧的海潮聲。想起凱恩，小芙急忙爬起，卻見凱恩也躺在不遠處，急忙爬過去。
小芙依稀記得落水後拚命潛遊，身後有數名水鬼追來，幸好被海蛇甲放出的電火花擊退，自己隻顧拚命遊。也不知遊了多久，正覺得精疲力竭，忽見水底浮現出許多巨大海龜，心知還是被敵人追上，本已力竭，頓時暈了，卻不知此時怎會和凱恩一起躺在沙灘上？
小芙急忙搖晃凱恩，月光下凱恩臉如金紙，十分嚇人，任她如何搖晃，凱恩終究一聲不響，沒有半點生氣，小芙思前想後，不由大慟，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許久，小芙昏昏欲絕，忽聽到耳畔傳來一聲歎息：“小姑娘，人死不能複生，哭有什麼用呢？”
小芙大驚，如溺水發現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循聲望去，卻見十數步開外匍匐著一隻巨龜，其上蹲著一位形似侏儒的老太太，月光下眯縫著一對龜狀小眼，正瞧著自己。
若在平時小芙縱不嚇暈也要嚇個半死，但此時她一心掛念凱恩生死，急忙道：“老奶奶，求求您，救救他！”小芙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如此真心誠意地敬重過別人，一聲情真意切的“老奶奶”，連她自己也感吃驚。
老太太果然有些感動，腳下巨龜向前爬了幾步，堪堪抵近僵臥在地的凱恩，龜頭湊近凱恩麵頰，輕輕挨擦。
老太太奇道：“這倒奇了，莫非還沒死？”海龜不近死人，老太太故有此說。
小芙心中一熱，急忙貼近凱恩胸口，果然感覺到微弱心跳，破泣笑道：“嗯，他還活著，求求您救醒他。”
老太太輕輕挪步，下了龜背，小芙見她行動艱難，急忙伸手扶住。
老太太躬下身體，一手拄杖，伸出另一隻狀如雞爪的枯手扣住凱恩脈門，好一會兒，緩緩道：“還有一口氣，怎會死不了呢？”
小芙暗暗皺眉，心道哪有這麼說話的？嘴上可不敢得罪，央求道：“老奶奶，求您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