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船艙時，清鱗已將幾樣小菜擺上桌來，他也不抬頭看我，隻是往麵前的兩隻小杯裏斟上葡萄酒。
我盤腿坐下，他遞過一杯，目光撒在酒中，恍若映出他眼底的一絲傷痛：“今天去鎮上的集市，許多人談論昨夜死在巷子裏的男人。”
接過酒杯一仰而盡，我淡淡道：“你怪我？”
他端起屬於他的那杯：“姑娘要殺他，自然有姑娘的道理。”又頓一頓才道，“我並非同情他，卻隻怕姑娘在睡夢中內心不得安寧。”
清鱗將杯中酒緩緩撒在地上：“這杯酒敬死者，望他早進輪回，以免驚擾姑娘。”
他看向我，輕歎口氣，已然換上鬆快的神情。仿佛那杯酒敬了死者，便能抵消我雙手的殺孽。
“用膳吧。”我拿起碗筷，微微把頭轉開。我總是害怕看見他清亮純粹的眼睛，那般目光隻該注視著世上最完美聖潔的事物，而我，隻是個雙手布滿血腥，肮髒又卑賤的人。
午膳過後，清鱗將船錨收起，鼓帆起航。這幾個月，我們沿長江一路往東，走走停停，看盡沿江各種風土人情。如今離目的地隻餘一日，我們就快到達清鱗的家鄉，那裏有他未過門的妻子。輾轉數年，我斷言她早已另嫁他人，但他不信，他說她曾有誓言，哪怕天地山川崩裂，日月星辰暗淡，今生也是非他不嫁的。
“那你呢，是否非她不娶？”迎著風，我平視前方，問出這樣一句話。
他毫不猶疑：“這是自然，當初為躲避仇家追殺背井離鄉，心中卻不曾忘懷過她，否則，又如何有勇氣撐至今時今刻。”
說到此處，清鱗突然拱手朝我拜了三拜：“也幸得姑娘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清鱗終身難忘。”
有一絲冷意在心上劃過。這些日子朝夕以對，原本令我們有了些相依為命的意味。此刻他真誠的謝意卻陡然將我們拉得好遠。淡漠疏離的話語從我口中幽幽湧出：“當初並非刻意搭救，而是追殺你的人本就是我下手的目標。”
說罷，我借口風涼回到船艙。卻並未告訴他，當初雖本無心救他，可他的那句：“求姑娘別殺他”還是使我不得不正視眼前這個天真善良的男子。
仇人要殺他，他卻不願仇人死。後來我時常想，如清鱗一般良善，怎可能與人結仇？
無情箋一旦發出，目標非死不可。我一劍刺死了清鱗的仇人，在他詫異畏懼的目光中走近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當時他曆經長時間的逃亡，身體非常虛弱，我便將他安置在無情崖底一處茅屋調養。他身中數種藥草劇毒，又胡亂吃下解藥，亂七八糟的藥性在體內衝撞，倘若沒有遇見我，他遲早七竅流血而亡。
無情崖向來隻會殺人，要說救人，這還是頭一遭。
揚州被譽為江南第一城，此處水路四通八達，百姓生計興榮，更有江湖第一劍宗藏劍山莊庇佑。莊主臧天驍膝下僅有一獨女，都說誰能做了他的女婿，便是下一任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