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門的故事之一扇門而已(2 / 2)

我橫鏟鏟,豎鏟鏟,斜鏟鏟,上鏟鏟,下鏟鏟,東鏟鏟,西鏟鏟。

勞工與我完全不同風格。他以數學家縝密而規矩的方式在進行工作,將他的區域再細分成N個小方格,開展攻堅戰,基本上鏟完一塊再進行下一塊。

我於是總結,鏟油漆即性格。

一看我的鏟刀劃過的路線,就是浪漫主義田園派,揮手之處,一片創作。從正麵看,像逶迤的山麓;從側麵看,像流動的沙丘;從下麵看,像冰川世紀的壑溝。詩人氣質在舉手間傾瀉無疑。為表示我的作品的獨一無二,還特地拿筆勾勒出一隻小兔子的圖形,慢慢沿線條修補,不一會兒,就門上就躍然一隻小兔。

我跟勞工說,我打算在天明之前,把十二生肖刻出來。

完了就開始臭勞工:“你家前世一看就是農民出身。你看你種的田,要多周正有多周正,田耕得細,秧插得密,依情勢看,今年該有個好收成。”

勞工很蔑視地看我一眼說,土。

這都看不出?我在做國際象棋的棋盤呢!我是錯格鏟的。

鏟了一個鍾頭,我的腰也酸了背也疼,手都開始發抖,我還是左撇子,左右手雙開工都支持不住了。第一次覺得,我家這個門怎麼這樣遼闊啊!別說刻十二生肖,就是把夜間動物園都刻上也綽綽有餘。

勞工也坐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問我:“你說文革的時候父母都下鄉勞改,每天幹活十個鍾頭,怎麼撐下來的?”

我回答:“信念。相信自己最終一定能回城。我們現在就缺乏這種信念,我有預感,我們一定幹不了這體力活兒,我建議趁我們還未被完全套牢的時候,趕緊請個工人。”

“那不行。這都幹一半了,你說工人一看情形就知道我們幹不了了,敲我們竹杠,要得比剛開始幹還貴,我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反正我答應。我不能將一個作家寶貴的寫作時間投入到無聊的鏟門工作裏。”

“你一到幹活就是作家,一到享受就是夫人。就算你作家,你也得有生活體驗吧?趕緊幹!”

生活體驗?這世界我需要體驗的生活太多了!絕對不僅僅是鏟門。

我沒體驗過住五星級賓館的總統套房,我沒體驗過坐飛機的頭等艙,我沒體驗過占地兩百公頃的大別墅,我沒體驗過當第一夫人。

為什麼非要我從鏟門開始體驗起呢?

唉!我那比星際還遼闊的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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