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菜我是從我爸那裏偷師的。老頭子燒菜的技能直逼他的教授頭銜,我看如果要大廚段位評定的話,他燒菜的口碑大約要高於他對英國文學的駕馭能力。好了,言歸正傳,拉架勢,起鍋。
原料:童子雞一個,選小而嫩的,內髒也要全。打理幹淨,剁成WHATEVER小YOUCAN。
配料:青辣椒八個,那種尖頭的,巨辣的,一個切成三段。青毛豆五十粒左右,超市裏有賣成品,可以去日本貨專賣店買那種冷凍的,通常一袋毛豆可以吃三次。蔥段多,薑絲多,花椒一湯匙,八角兩個,桂皮掰成小片選三到四片。
炒作過程:下油旺火燒熱,看到鍋麵冒白煙,把所有的配料先投進去煸。一直煸到香味出來,毛豆的裙邊變黃為止。把剁好的雞塊放在鍋裏·炒,炒到顏色全部變白,看不見肉紅色,加鹽適量,醬油適量,再·炒,讓醬油著色。蓋上蓋子燜八分鍾加味精起鍋。整個雞的炒作過程不超過十六分鍾,不能兌水,否則肉老。
這道菜的關鍵是油多,全靠油泡熟小雞雞,加水就不香了,初上灶者會擔心雞不熟,認為烹調時間太短。其實時間長了肉就硬了。短怕什麼呀,好吃就行。還有生魚片不加工的呢,不也是吃?我是常燒這道菜,因為下飯,老公喜歡。小雞子兒補身體,吃了生活歡歡喜喜。
我常居安思危,有肥胖恐懼症。一不留神就躥上去了,體重上的比血壓快。那是因為我媽一米五四的個頭都一百四十斤了,我爸一米七零的個子都快叩開兩百斤大關了。我老慶幸幸虧我離家出走的早,不然早給我爸喂成加肥貓了。我們家飯桌上無肉不歡,我爸是一頓能消滅一隻烤鴨的主兒。看我爸風卷殘雲般掃蕩桌台剩菜的勁頭,我老懷疑我家祖上一定沒什麼積蓄。我每次回去都感慨我爸:“人家說,教授教授,越教越瘦,你怎麼成教胖了?”
我想我愛在廚房搞科研的精神是從我爸那裏一脈相承下來的。老頭放下書本就奔廚房,什麼家什到他手裏都能變成美味佳肴,如果他把那孜孜以求的廚藝好學精神用在學問上,我看成半個莎士比亞不成什麼問題。一個典型的事例是當年他當係主任的時候請外國友人吃飯,席間上了一道油泠雞,我爸吃完頓時來了興趣,不顧禮節地迅速跑到外招飯店的灶台追問師傅RECIPE,第二天就把這道菜搬上我家餐桌了。所以總體來說,我家的餐桌跟我們大學外招的廚房走,頭天我爸上那吃什麼,第二天我家就搞某道菜的·版。
老頭兒大象般龐大的身軀卻是靈巧的很,在廚房那彈丸小地自由·飛,如若入無人之境,我看他對廚房家什的信手拈來,邊哼著張曉英的歌:“美酒加咖啡,我隻要喝一±……”邊拿起醬油瓶子當話筒,鍋鏟子當鮮花的得意勁兒,就明白什麼是自由人生了,自由就是你心靈的寫意或是你生活的滿足。幹嘛都追求大富大貴?“落錢不落錢,落個肚子圓。”這就是我爹對生命追求的極致。當年的主任要我爸接班的時候,我爸抵死不從,哭喪著臉說:“坐班?那我早上怎麼送老婆,中午怎麼買菜,晚上怎麼燒飯啊?”在我媽嚴厲指責,大罵他婆婆媽媽,不求上進沒有向校長方向發展的趨勢的威逼下,我爸才極其不情願地走馬上任了。我媽當年為配合他的工作,特地承擔了燒飯的任務。誰知三天過去,我爸如得了病一般蔫兒了,最後再三堅持,要求係裏提前放走他一個小時好進行廚房勞改並獲得同意後,我爸才又煥發了青春。
上次回國,再見我爸,除了身軀又龐大的,頂又敗了些,卻沒什麼變化,每天依舊笑口常開,滿足於上海小市民的菜籃子工程,無論教學怎樣忙,都不忘順便逛一下菜場。他是北方人,現在在上海教書,上海話說的最溜的就是所有的家禽蔬菜的名稱以及討價還價,周邊的菜場的小商販們每次看見他經過,都熱情招呼:“王老師啊,新鮮蘆筍要閥?”或是“王老師啊,今天沒買小菜嘛!”曾有一次老爸出門忘記帶錢,轉身對賣燒餅的師傅說:“借一百塊,明天還。”人家居然二話不說就掏給他了,可見臉有多熟。
上次EMAIL來,我爸說上海現在持續高溫,胖人怕熱。我仿佛又看見老爸光著膀子,渾身冒油地左右開工,揮汗如雨的在廚房大戰火孩兒的情形。忘了告訴你們了,我那招邊燒邊嚐的優良品德也是從我爹那裏沿襲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