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和俞藍聽到這裏不禁略有神傷,原來李瀟秋本是護陵家族的人。十八年前,劉再生和陳英華的兒子劉統已到弱冠之年,陳英華給劉統定了一門很好的親事,對方是護陵家族中一支——趙家的千金小姐趙菲菲。劉統自幼無父,陳英華覺其命運坎苦,所以十分疼愛,一向要啥給啥,再者由於族中事務纏身,也疏於管教,雖然給他請了老師來教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和武功,但這些老師對於劉統,這個護陵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都不敢過於管教,也不敢逆著他的性子,於是就漸漸養成了劉統驕奢乖戾的性格。再年齡到稍大一點,他便與茂陵縣城的紈絝子弟們混熟了,成天在鹹陽原上走狗鬥雞,淨做些為非作歹的事情。更可怕的是劉統和護陵家族的大總管陳準混得特別的熟。陳準是陳英華的胞弟,也就是劉統的舅舅,他頭腦靈活,曾經在外麵做過一些生意,賺了不少錢,加之陳家家底本就殷實,日子也過得舒服。隻是人一有了錢,生活上又得到滿足,就想著找點其他的樂子,在一群紈絝子弟的帶領下,陳準過上了吃喝嫖賭、金迷紙醉的生活,結果是很快把家業敗壞光,還欠了一屁股債,一年到頭總有債主追著索債,逼著他東躲西藏有家不能歸,隻好來投靠他的姐姐。陳英華心疼弟弟,就把他留在了護陵家族。剛來到護陵家族時陳準感激姐姐的照顧,決定痛改前非,就幫著他的姐姐管理護陵家族的生意,他本就有經商經驗,做起生意來也得心應手,幫著護陵家族擴展了生意,也立下了不少功勞。後來,上一任護陵家族的大管家退休,陳準也就此成了護陵家族大管家。剛上任的時候,他也能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但經手的銀子多了,他就忍不住要去賭幾把,結果賭壑難填,越陷越深,原本用在護陵家族生意上的很多銀子都打了水漂。起初他還以生意失利為由,隨著數目越來越大,也引起了族中長老們的猜疑,他們一直要求陳英華去查賬。為了不致事情敗露,再落得個無家可歸,他見外甥劉統胸無大誌,性格頑劣,就想出了一條毒計——帶著劉統去賭。
劉統對諸子詩書不感興趣,對武功卻是興致極高,每日飛鷹走狗,玩耍嬉戲,但卻從不誤武課。這一日,劉統練功完畢,正尋思找點樂子,陳準走來,嬉笑道:“統兒,在想什麼呢?”劉統道:“你管我在想什麼呢?”陳準笑道:“怎麼不去找你的未婚妻菲菲小姐玩啊?”劉統不屑道:“她就喜歡琴棋書畫,無端感傷多愁,有什麼好玩的啊?”陳淮笑道:“菲菲小姐才貌雙全,看來我家男郎不怎麼喜歡啊?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找你的朋友們玩啊?”劉統道:“整天和他們玩,也膩了!”陳準歎道:“看來這鹹陽原上已沒有大少爺可玩的了!不如跟我去西安玩玩,那可是個大城市,三教九流,南腔北調,波斯人、東洋人、蒙古人,什麼樣的都有啊?那地方了樂子可是你這一輩子都玩不完的了。”這一下子就激起了劉統的興趣,當即道:“西安我也去過好幾次,可比茂陵縣城大多了,街道上商鋪相臨,人來人往,很是繁華,可母親未必會準我去。”陳準笑道:“大少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隻要跟夫人說你要跟著我去西安學做生意,夫人她一定會同意的!”劉統道:“若是我母親同意我去西安,你真的帶我去玩嗎?”陳準笑道:“那是當然!難道我還能偏了大少爺嗎?”劉統道:“諒你也不敢!”於是他便去求母親,陳英華覺得劉統大了,跟著陳準去西安學學做生意,順便也開開眼界、見見世麵,也就同意了。第二天一早,陳準就帶著劉統辭別了陳英華去了西安。到了西安以後,陳準並沒有按照所約定的帶著劉統去吃喝嫖賭,倒是叫劉統成天跟著他學做生意,若是沒事時,就讓他在櫃台上跟著老夥計學記賬。劉統是自由慣了的主兒,這次本就是打著學生意的幌子出來玩的,誰知這個陳準舅舅竟真讓他學做生意,把說好要帶自己玩的事給忘的一幹二淨了。
晚上,店鋪早已關門,劉統強壓著心中無聊,在櫃台上閑翻賬簿,忽然瞥見陳準,從內院的臥房裏出來,懷裏好像揣了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地從內院的後門出去了。劉統扔下手中賬簿,跟在陳準的後麵也出去了。他一直跟到了一家賭坊,見陳準進去後,他卻在門口猶豫住了。劉統深知母親最恨賭博,若是知道他去賭坊必會狠狠教訓他,因此,茂陵縣的那家賭坊,他絕不敢進去,因為茂陵縣中有很多護陵家族的人,若是被看見進了賭坊,必會被其母親知道,但現在是在西安城,天高皇帝遠,還是夜晚偷偷出來,他母親未必會知道。於是,他就進入了這個讓他好奇很多年的世界。對於這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在他心中也有一些猜測和想象,但直到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裏是烏煙瘴氣,聒噪至極,有輸了錢不認賬被痛打慘叫的,也有贏了錢喜極而泣背過氣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張賭桌,所有人的麵容也都隨著賭桌上的風起雲湧而變化,正是世間百態、人生沉浮、喜怒哀愁全都縮於一張賭桌之上!他終於在人群中發現了陳準的背影,他悄悄道陳準的身後旁觀賭局,一連過幾局,陳準就沒有輸過,靠著五十兩銀子贏了幾百兩。莊家著急的要命,一連換了好幾個坐莊手,也絲毫不能阻止住陳準的運氣,轉眼間陳準又贏了一千兩銀子。劉統看到這裏,心裏有些癢癢,想到這幾天自己在櫃上看賬,那麼大一家店最好的時候一天才賺十幾兩銀子,而差的時候連一兩銀子也賺不到。心道:“若是這樣子做生意,賺錢也太慢了,不如在賭坊裏,才這麼一會兒就可以賺那麼多,這樣也可以擴充我家族產業,母親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也可叫那些族中說我胸無大誌,無德無才的長老們閉上嘴巴。”他使勁拍了陳準後背一把,把他從賭桌上拉下來,怒道:“哎呀!老舅,想不到你敢拿我家的銀子來賭博,要是被我娘知道了,她一定饒不了你!走!回茂陵村!我要和母親當麵稟明!”陳準立刻嚷求道:“哎呀!大少爺,我也就是偶爾出來找找樂子嗎?更何況,你看我這不是還贏著錢呢?”劉統道:“那也不行!走跟我回去!”陳準則突然奸笑起來,道:“大少爺,您來西安這麼多天了,日夜忙於生意,也沒工夫出來玩,今兒這日子巧,我看您也休息一下,也來玩玩!”劉統猶豫道:“這個……”陳準看出劉統想玩又不敢的矛盾心理,隨即強推著劉統到賭桌前,笑道:“快去,我那個位子今晚降財神,連莊家都紅眼了。”劉統被半推半就的坐到了賭桌前,開始下注。剛開始的幾把他還比較謹慎,賭注較小,一連贏了幾把後,膽子也大了起來,出手闊綽的本性漸漸露出來了。不過也許是劉統的位子真的降財神,他竟然奇跡般的贏了一萬多兩銀子。贏了錢以後,劉統已經高興的手舞足蹈,陳準趁機帶著他去西安城的風月場所煙花樓。劉統懷擁美女,山吃海喝,盡情的揮霍著今天的贏來的金錢。然而他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陳準事先和賭坊的老板串通好了的,一萬多兩銀子也隻是為了釣劉統這條大魚。自此以後,劉統就白天睡覺,晚上去賭,一連十幾天每夜都能贏到少則幾千兩多則萬兩的銀子,贏了錢他就去吃喝玩樂,過著神仙生活。可好景不長,他就由贏錢變為輸錢了,以前賺的錢都賠了進去。這樣他自是不敢再去賭,也就沒錢去煙雨樓,每日無精打采,悶悶不樂。陳準見到後,笑道:“大少爺,何須如此犯愁,護陵家族在西安這麼多的產業還不都是您的嗎?少爺若是缺錢就先從櫃上支點唄!這件事我做主了!可別人少爺在煙花樓的紅顏知己等著急了啊?”於是劉統從櫃上私拿了一些錢去賭,但還是輸了,不服氣的他隻好在支錢去賭,就這樣幾個月過去,護陵家族在西安的生意都讓劉統給賭了進去。賭場老板拿著劉統的字句,強占了護陵家族在西安的多處生意。得知此事後,老夫人陳英華十分生氣,責問陳準,陳準則一股腦的把屎盆子都扣到了劉統的身上,隻說自己管不住劉統,劉統是多麼的驕奢跋扈。陳英華迫於族中老人的壓力,無可奈何,隻好在把劉統關在地宮之中麵壁思過一年,把他的弟弟陳準逐出了護陵家族。
劉統畢竟是護陵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這件事平息後二年後,他和趙菲菲結婚。婚後,在外人的眼裏劉統似乎已經變得成熟穩重了,並開始管理家族事物。但在背地裏他還是找機會偷偷出去賭,他總幻想著把以前輸掉都贏回來,所以每當趙菲菲在一旁勸說時,他總冷眼相對。煙雨樓的紅粉,賭桌上風雲變化,外麵的花花世界似乎遠勝於他漂亮溫婉的妻子,他總找各種理由不回家,就連女兒出生時,他都不知在和哪個女人鬼混,隻留給了趙菲菲無聲苦怨和悲涼的眼淚。一連幾年過去,劉統成天在外麵吃喝嫖賭,整日整夜的不歸,使得原本以為生了女兒就可以把劉統的心收回來的趙菲菲徹底絕望了,從此在她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喜怒哀樂,即便是女兒在她身邊的時候也一樣。然而這一切都在劉影兒五歲那年,拜李瀟秋為師後改變了。
李瀟秋,護陵家族的祭司,風度翩翩,卓爾不凡,文韜武略都是護陵家族中的翹楚,自然是劉影兒的授業老師的最合適人選。他還喜歡彈琴譜曲,是一位造詣極深的樂師,那時他最喜歡彈得曲子是《夕陽蕭鼓》和《花月竹雨》而非《離恨曲》。他要教劉影兒四書五經、仁孝禮儀、琴棋書畫,還有拳腳劍術,按照孫英華的要求把劉影兒鍛煉成為一個護陵家族的接班人。李瀟秋雖然才高八鬥,四書五經熟爛於心,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但畢竟是第一次當人老師,又是男兒身,對女孩子的心靈缺乏了解,性子中又有些急躁,教授劉影兒這樣的主公式的女孩子時難免方法不對頭達不到良好的教學效果,這一點在彈奏琴曲上尤為突出。每日放學後,劉影兒都要在母親麵前炫耀一下一天所學。趙菲菲是大家閨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莫不精通,若是朝廷允許女子考功名,她必是會得個狀元探花什麼的,隻可惜此路不通,她便隻求能嫁得一位如意郎君,疼她愛她嗬護她一輩子,怎奈得天不遂人願,紅顏薄福,現在隻有一個乖巧的女兒陪在自己的身旁也算是了得安慰。她每次聽完劉影兒彈完當日所學的琴曲後,自會給予一些指點,母女心意相通,劉影兒能更深刻理解曲中之意,彈奏技藝和感情就會變得更好。第二天李瀟秋聽後,心中總會驚奇:“小姐每天白天時彈奏的曲子總是難得要領,缺乏靈氣,很難完全領悟到做著創作詞曲時的心情,奈何過了一夜,她就能領悟曲中之意呢?莫非每天晚上她都會有高人指點?”一日,李瀟秋正在院中教影兒彈奏《漢陽曲》,影兒彈奏幾遍後,仍是不得要領,李瀟秋略有著急,就責罵了幾聲,恰逢趙菲菲從旁走過,見愛女受到責罵,心中不快,當即道:“漢陽曲曲境高昂,氣勢雄邁,非須眉不能彈奏,影兒是女兒之身,又未曾領略過漢水波濤之氣勢,彈奏不出來自是理所當然之事,你貴為師者應當循循善誘,因材施教,如此著急,可是要耽誤我家影兒啦!”袖袍一甩,領著影兒進了房。李瀟秋一頭霧水,尚未來得及說話,人家就已離開,他也隻好無奈的離開。就在這時,屋裏卻傳出了《漢陽曲》的琴音,高亢激昂,氣勢如波濤般洶湧澎湃,如山嶽般層巒疊嶂,李瀟秋心隨曲動,沉醉其中,一曲將畢,他接連讚道:“彈得好!彈的好!彈得好啊!”他坐在院中的琴旁,也隨著彈奏起來,巍巍兮誌在高山,渺渺兮誌在流水,一曲《高山流水》自琴弦中流淌出來。屋子中的琴音也變了,二人二琴同奏一曲《高山流水》,曲音交鳴,心意自通。突然,屋子中傳出的曲調變換,琴音蕭瑟、寂寥清冷,似是在傾訴無盡的哀愁。李瀟秋不再彈奏,而是專心傾聽這曲《漢宮秋月》,沉思良久。屋裏的曲調漸漸消失了,趙菲菲走出來,四下張望院中,唯有一架空琴靜靜坐在石桌之上和幾片秋葉隨風飄落,而李瀟秋已隱遁身影,不知在何方。她歎了一口氣,走到親旁,手指一滑,琴音自弦清脆而出,卻飽含些許的無助和歎息。趙菲菲走後,李瀟秋從遠處的假山後走出來,來到琴旁,見琴弦寸斷,一滴眼淚落在琴上……他手撫琴弦,琴音乍響,就立刻用手按住了琴弦,不再讓他發生。
從那以後,李瀟秋教影兒彈琴、讀書、練武耐心了許多,影兒的琴藝、武藝也有了很大的長進,但李瀟秋再也沒有與趙菲菲一起彈過琴。趙菲菲也再也沒有去過影兒學習的院子,若是偶爾碰上了李瀟秋,她則是一副少奶奶的樣子。有一天,劉統突然從外麵回來,當晚他宴請了護陵家族中賢能富有之人,席中他道:“各位叔伯,各位弟兄,近日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西域瀚海國新國王剛剛娶了一位江南的漢家女子做王後,這位漢家王後不習慣大漠裏的風沙,十分懷念家鄉江南的水韻園林,國王為了取悅於王後,就想起了巴比倫國王為愛妻建造空中樓閣的典故,也要為其愛妻在沙漠裏建造一處江南園林,張榜發布重金聘用能工巧匠,但幾波工匠都未能建造出漢家王後喜歡的園林。我的這位朋友與瀚海國的宮廷中人有些關係,從中探出這位漢家王後乃是江南蘇州人氏,於是他邀請我一同南下江南蘇州,從當地聘用能工巧匠,購買江南樹木花草,奇石魚鳥,再遠赴瀚海國,為王後建造一座真正的蘇州園林。瀚海國生產黃金玉石,號稱沙漠中的黃金之國,這次土木營造工程浩大,所有款項都從瀚海國國庫中調撥,國王為了取悅王後,絕對會不計成本建設,我們必會從中攫取巨額利潤啊!等到建成之時,那王後高興,國王也會高興,國王必會給予我們賞賜,若是能得到瀚海國的一官半爵或是在瀚海國通商的權利,我們護陵家族的生意也就會擴展到瀚海國,這可是天賜良機啊!現在我隻需要一些本錢,希望各位能入個股,若不願意入股可以借些錢給我做個本錢,等掙了錢以後,自會本金紅利一並返還,絕不拖欠!”聽完劉統的介紹以後,族人都覺出這的確實是一筆極好的生意,雖然早期的成本大一些,但若成功即可與瀚海國王室建立良好的關係,以後就有機會承攬與瀚海國王室更大更多的生意。此事雖好,但他們對於劉統是什麼樣的人十分的清楚,怎會把錢交給劉統呢?可是劉統又畢竟是護陵家族的少主,誰也得罪不起啊!他們你瞅我、我瞅你,都沒了主意,誰也不敢先開口得罪少主。就在這時,趙菲菲端著一個精美的檀木盒子走進大堂。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打開蓋子,裏麵滿是金銀首飾,珠寶玉佩。她笑道:“各位族中的叔伯,剛才我在後麵聽了我夫君所說,覺得這確實是一筆大買賣,若是我們能接下來,至少會為我們護陵家族賺夠幾十年的花銷,還可以趁機把生意做到瀚海國,和瀚海國的王室建立良好的關係,此乃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啊?今日我把我的嫁妝和私房錢全部拿出來,交給我夫君,助他一臂之力,也助我護陵家族一臂之力,還望各位叔伯相信我夫君,他是護陵家族的少主,正在為護陵家族的將來做事情,現在他準備好了!”她端起一碗酒,走到李瀟秋麵前首先敬了他一碗,後又以此給其他的人敬酒。在座之客既然喝了少奶奶敬的酒,也不好再不買劉統的賬。李瀟秋道:“這是一樁大生意,相信少爺一定會成功的,我出一百兩黃金。”眾人見李瀟秋出了錢,也隨著出了錢,劉統的這次宏偉的大生意就這樣籌借到了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