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下,黑夜現出了本來的樣子——黑暗、恐怖。江上的漁火照著人影斜斜撞撞,像是和岸邊隨風搖擺的楓樹一起舞蹈,幾隻烏鴉在林中不時的幾聲沙啞淒厲的啼叫,讓人頓生厭惡。糟糕的環境並沒有影響楚天舒和俞藍重逢之後喜悅的心情。他們坐在天祿獸號的甲板上,看著月亮漸漸落下。俞藍一直都在問楚天舒是如何脫險的,有沒有受傷,還責怪他為何不早點回來找她,這些都問過以後,就開始問起楚天舒這十幾天的衣食住行,她都希望楚天舒能夠把這十幾天的經曆細細的說給她聽,這樣子她也就會感到自己是陪他走過這十幾天的。可楚天舒的回答總是言簡意賅、模棱兩可。俞藍很不滿意,總是追問了再追問。楚天舒心態出奇的好,不但沒有厭煩,反而笑著一遍又一遍地用回答過的那個言簡意賅、模棱兩可的答案反複的回答著俞藍。俞藍無可奈何,隻能生氣的用拳頭敲打楚天舒。楚天舒則哈哈大笑,俞藍也就跟著嬉笑,從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可以聽出,這次她並沒有因為楚天舒去救荷花和被青龍子胡紫玉所救而吃醋生氣,因為這些事情相對於現在能夠再見到她的楚大哥都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聰明的俞藍是不願意讓這些事情打攪他和楚天舒生死重逢之後的好心情。所以,她也沒有再繼續深究楚天舒那相當含糊的問題答案。突然岸上傳來一陣鍾聲,俞藍高興道:“哦!這就是寒山寺的鍾聲。”她立刻雙手十指緊扣,閉上眼睛,靜靜地許了一個願。楚天舒笑道:“對著鍾聲也可以許願?這個能準嗎?”俞藍道:“烏鴉嘴!當然準了,我爹曾經告訴我這叫定夜鍾,當著寒山寺鍾聲祈福是最靈的。”楚天舒笑道:“哦!既然這麼靈,那我也祈一個福吧!”楚天舒學著俞藍的樣子也向鍾聲祈福。突然,他們聽到背後有人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們立刻轉身尋找,在船桅杆頂上站著一個人,楚天舒認出她乃是青龍子胡紫玉。她中了蓋峰一掌,又能逃脫蓋千秋的追趕,現在還能躍上這麼高的桅杆,楚天舒便知她傷勢無礙,心中甚喜,叫道:“胡姑娘,你沒有事?”胡紫玉冷冰冰道:“我能有什麼事,你巴不得我早點死嗎?”楚天舒道:“這怎麼可能呢?胡姑娘,你誤會我了!”胡紫玉道:“還好我沒有死,總算讓我看清楚了你的真麵目,我娘說得對,男人就不應該值得同情!”她突然跳下了桅杆,跳進了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俞藍挽住楚天舒胳膊,笑眯眯地看著楚天舒,笑道:“風流小劍魔,又傷了一個女孩子的心。”楚天舒皺著眉頭,無辜道:“我沒有啊?”俞藍則直笑不語。
翌日,天祿獸號揚帆起航,離開楓橋鎮,沿著運河而東去杭州。岸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之聲,長江會齊九龍、孔令發、混江龍、郭大康、蔡冠英等人騎馬趕到了碼頭。楚天舒一個筋鬥躍下了船,跳到岸邊,申浮竹、錢紅則踏著與岸邊連接的木板走到岸邊。齊九龍拱手道:“聽說劍魔要走了,我等特來送行!”楚天舒看了看他們,自知是李天星聽了勸,已經把收服了長江會,道:“李家乃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威望已久,長江會這次倒向李家,也是一件好事。”齊九龍麵帶猶色,勉強高興道:“這次我長江會能夠免於滅頂之災,多虧楚兄弟相助。請楚兄弟受我等弟兄一拜!”他帶頭跪在地,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了下去。楚天舒立刻扶住齊九龍,也感覺出齊九龍身上還是缺乏力量,不免心中遺憾,乃道:“各位對我行如此大禮,這還是把我楚天舒當成兄弟嗎?各位兄弟們身上的毒尚未解除,是我楚天舒無能,未能找到那個矮胖子!讓兄弟們受苦了!兄弟們都起來吧!要不我楚天舒就不把你們當兄弟了啊!”楚天舒強攙著齊九龍站了起來,其他人也才站立起來。孔令發道:“現在已經知道此毒是毒母之毒就好說了,長江會的人遍及長江兩岸,總會找到解毒的線索,還請楚兄弟莫要自責。”郭大康叫道:“眼下我們還死不了,怕什麼啊!”申浮竹笑道:“你就是樂觀啊!可江湖險惡,你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那還不是等著被人殺嗎?”楚天舒道:“混江龍兄弟可否知道那群人是什麼來曆?”混江龍歎道:“哎!都怪我色迷心竅,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啊!是我害了大家啊!”他突然跪地,道:“我混江龍貪戀女色,結果受惡人挾製,還妄圖謀害大哥和各位兄弟,不忠不義,簡直禽獸不如。現在害得我長江會寄人籬下!我,我簡直就不是人!我之所以苟活到現在,就是希望能夠當著楚兄弟和各位兄弟的麵,以死謝罪!如今幾位哥哥中毒已深,無力出手,那就……”他突然迅速抬起右手,朝自己的天靈蓋打了上去。楚天舒急忙使出龍爪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道:“混江龍兄弟,你這又是何苦?就算錯已鑄下,難道非以死才能謝罪嗎?”混江龍用力下壓手,與楚天舒較上勁,口中大叫道:“楚兄弟!你放開手!我早就無顏麵活著了!”楚天舒怎肯放手,他用力就扯開混江龍的手,道:“混江龍,莫要忘了長江會就隻有你能抵禦外敵啊?你……”混江龍身上的毒突然開始發作起來,他全身痙攣,蜷縮在一起,倒在了地上,表情極為痛苦。他狠狠的揪住胸口的肌肉,手指已經摳進了肉裏,大叫道:“給我藥!給我藥啊!不!不……我不能要,我不能要,我會越陷越深。現在我要死,我要死,我要速死!你們快點給我一個痛快吧!這種日子我我受夠了!快點啊!快點啊!”眾人見到混江龍痛苦難耐的樣子,吃驚又心痛不已。齊九龍問道:“兄弟,你這是怎麼啊?”混江龍叫道:“大哥,別管我,快點殺了我啊!”申浮竹急道:“他這是毒癮發作,快點控製他的手,否則過會兒他會撕開自己的胸膛,到時就沒命了啊!”齊九龍立刻示意左右,五六個大漢衝了上去,摁住了混江龍,從胸口挪開他的手臂。混江龍渾身奇癢難忍,胸口之處猶如無數條蟲子在肉裏蠕動,自己不能拿手去撕掐,更為難受。突然他一聲狂嚎,便把這六名大漢頂開。申浮竹立即衝上前,手中的折扇飛點,鎖住混江龍身上天宗、風門、神堂、魂門、至陽、紫宮、檀中、神門八處大穴,才使他稍稍穩定下來。申浮竹叫道:“快點把他給我綁起來!”那六名大漢便把混江龍綁了起來。奇癢促使混江更加瘋狂起來了,他奮力掙脫,口中不停地叫道:“快點殺了我啊!快點殺了我啊!”齊九龍走到混江龍身前,抬起手來,突然狠狠地抽了他兩記耳光,罵道:“我等兄弟廢了這麼大的勁兒才把你救出來,你就這麼的死了,你對的起誰?區區毒藥就讓你連命都不要了,你渾身上下哪裏能看道一點混江龍的威風,你真他媽的給我丟臉!”兩個耳光和齊九龍的一番話,終於使狂躁的混江龍清醒了起來。他雙膝跪倒,一頭抵在齊九龍的大腿上,哭道:“大哥……我……難受啊!”申浮竹則趁機試了試混江龍的脈象,取出藥葫蘆,倒出一粒橘紅色藥丸,塞到了他的嘴裏,讓他昏睡了過去。申浮竹道:“這是九轉輪回丸,可以暫時止住他身上的奇癢。”他又倒出來幾顆,交給了齊九龍,道:“這些留著,日後再用!”。齊九龍道:“太感謝神醫了!”申浮竹道:“先不要謝!九轉輪回丸隻能暫時止住他身上的奇癢,並不能解除他身上的毒。”齊九龍立刻跪地道:“肯請神醫幫忙醫治啊!”孔令發也跪地懇求道:“申先生乃是江湖第一神醫,申先生要救我兄弟一命啊!”申浮竹道:“哎!不是我不想救。各位也都是老江湖,都知道這江湖上的毒家用毒,各家都有各家的方子和手段,若是不能知道給他下毒之人屬於何門何派,所中之毒又是何毒?我也是無能為力啊!”齊九龍見申浮竹不肯施救,急道:“楚兄弟……”楚天舒道:“老申,難道以你神醫之力也不能嗎?”申浮竹踱步道:“他的脈象實在太奇怪,所中之毒像是雲南的罌粟,又像是西域的火蠍子,還有一點像是天竺國的藍針槐花毒。哎,太多太雜!想不通,想不通啊!”他走了幾十步之後,又道:“我這兒還有幾顆九轉輪回丸,都給你了!我可以救他,不過,你們還是要先找到那個下毒之人才行啊!”頓了片刻,申浮竹又道:“等你們找到那個下毒之人就告訴我一聲!”齊九龍興奮道:“有神醫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謝謝神醫了!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那個女人!”郭大康叫道:“好狠毒的女人,若是讓我碰到她,一定要擰斷她的脖子!”申浮竹道:“哼!不要小瞧了這個女人!她可絕對不是好對付的!啊!對了!如果這個藥是吃完了,你們就在他發作的時候,把他扔進全是螞蟻的屋子裏,也許這樣他會好受些!”眾人都不懂申浮竹的意圖,但隻要神醫囑咐,他知道一定要照搬就是了,齊九龍和孔令發道:“是!我等一定謹遵神醫囑咐!”楚天舒道:“申神醫自有醫治方法,各位還是聽從神醫,要先找到下毒之人才行!我要去一趟杭州,如果各位找到那個下毒之人,要及時告知我與神醫,我們一定會前去助各位一臂之力!”齊九龍道:“楚兄弟對我長江會有再造之恩,以後楚兄弟要能有用得上我長江會的,隻需招呼一聲,我等一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楚天舒笑道:“齊大哥!莫言此狀。如若再有機會,天舒一定和各位痛飲幾番才行!”齊九龍哈哈笑道:“對!生死等閑事,喝酒可不能耽誤,人生得意須盡歡嘛!”楚天舒笑道:“好!下一次喝酒之時,願各位身上的毒都解了!再見了!”楚天舒、錢紅、申浮竹與長江會眾人一一告別後,上船啟程去杭州了。
一天的航程,天祿獸號就已經到了錢塘江,眾人飽覽江南魚米之鄉的河道縱橫、湖泊星羅、如詩如畫的風景,心情都十分舒暢。倒隻有俞藍眉頭緊鎖,目觸故鄉景,怎能不悲傷?更何況這裏曾經留給了她家的溫暖和刻骨銘心的仇恨!眾人下船後就直奔杭州城裏的那個最為闊綽的錢家大院。聽說小姐回家,而且還帶回來了老爺的外甥女俞小姐,錢家眾多家人都忙了好幾天,細細準備著食物和房間。錢老爺錢金城早就在院子裏等待著他的獨生女兒錢紅了,他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碼頭上打探,迫切心情可見一斑。這次老仆老馮急急忙忙從外麵跑了進來,高興道:“老爺,老爺,小姐她們來了啊!”錢紅也已從門外跑了進來,高興道:“爹!我回來了啊!”錢金城笑嗬嗬地迎了上去,笑道:“你可算是回來啊!還知道你有個老爹在家啊?”錢紅笑道:“知道,當然知道了!我啊!這次回來就不出去了,以後就在家裏陪爹您啦!”錢金城哈哈笑道:“那好!那好!你這個野丫頭要是能把心往家裏收收,早就嫁出去了啊!”錢紅羞澀道:“爹啊!人家就想在家了陪你嗎?”錢金城笑道:“那可不行!爹雖然心疼你這個心肝寶貝,但也不能不讓嫁人啊!”錢紅拽著錢金城的胳膊,撒嬌道:“爹!你要是再說,我可就不回家了啊?”錢金城笑道:“好,好,好!不說了!女兒大了,臉皮薄了!我們進屋吃飯去!”錢紅急忙把俞藍拉到錢金城的身邊,笑道:“爹,你看看這是誰啊?”錢金城仔細端詳了一下俞藍,驚訝有懷疑,試探道:“這位姑娘長得……”錢紅道:“很像誰?是姑姑嗎?”錢金城歎道:“對,對,真的很像啊?莫非她是?”錢紅道:“她就是俞藍,您的外甥女!”錢金城眼淚立刻灌滿眼眶,欣慰道:“藍子,你還活著啊!太好了啊!真是老天有眼啊!”俞藍滿眼淚水,道:“舅舅,我回來了!”錢金城道:“好!好!回來就好啊!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啊?哎!一定吃不少苦啊!”俞藍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來自長輩的關懷,眼淚終於從眼眶中流下來,一頭栽進錢金城的懷裏哭了起來。錢金城則拍著俞藍的肩膀,欣慰道:“到家了,這裏就是你的家,以後不用在外麵漂泊了!”錢紅道:“藍子,不要哭了,今天我們一家團聚,是大喜的日子啊!不哭了!”她把俞藍拉到自己身邊,替她擦掉了眼淚,笑道:“看看,哭的都不好看了!”隨後她又對錢金城道:“爹!今天還來了我兩位好朋友,他們可是大有來頭,你猜猜他們是誰?”錢金城看著楚天舒,笑道:“紅兒啊,爹老了,江湖上的少年英雄也多半不認識了,你就是介紹介紹吧?不過,我看這小夥子不錯啊!”楚天舒笑道:“在下楚天舒,見過錢老爺!”錢金城一驚,喜道:“哦!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劍魔楚天舒啊!這麼年輕就已經名滿江湖,不得了!少年才俊,少年才俊啊!紅兒眼光不錯啊!”楚天舒笑道:“錢老爺過獎了,在下在江湖上的名聲都是一些臭名,哪裏值得一提啊!”錢金城道:“哎!你這樣想可就錯了啊!江湖上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老油條,沽名釣譽,他們不會懂、也不願意讓別人見到你的那顆俠義之心!當然會一個勁兒的誹謗你、汙蔑你了!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嗎?”申浮竹走了上前,道:“不錯!現在這個江湖上的所謂功成名就之士,都自詡俠義,實際上他們私下裏男盜女娼、恃強淩弱、仗勢斂財,心中早就沒了‘俠義’二字。為了能夠維護住他們已經占有的利益不被搶走了,他們一定會拚命地詆毀你。所以不論你楚天舒就算是做多少俠義之事,你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因為話語權掌握在他們的手裏啊!但他們卻不知我們的小劍魔一向是個樂天逍遙派,心如明鏡卻又散淡如雲,懶得去搶他們的名利!錢老頭兒,多年不見,你可好啊?”錢金城見到是申浮竹,笑道:“你這個老醫生,一輩子都看不慣江湖上的假仁假義,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較這個勁兒幹啥啊?”申浮竹道:“我看不慣,我就罵!罵得那些人狗血淋頭,我才舒服!而你看不慣也不說,還違心地奉承!真叫人不爽啊!你——我也要罵!”錢金城笑道:“你是神醫,有妙手回春之力,那些人就是再恨你,也不敢得罪你,他們都還指著你將來你能夠醫治他們病啊!所以對於你的辱罵,他們從不敢做聲!而我就不同了,我是一個生意人,這個天下哪一路神仙都不能得罪啊!要不然我早就沒地方吃飯嘍!哈哈哈!”申浮竹笑道:“我看不是,是你姓得好,名字起得也好,注定你會發財。上天都幫你,你還怕他們,我真是服了你了啊?哎呀!不說了,錢老頭給我們準備了身美味佳肴,我先去嚐嚐了!”他擺擺手徑直去了屋子。錢紅則又向錢金城介紹了一下荷花,隨後他們便一起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