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13194/
流金歲月[三]
我深深體會過什麼叫孤寂。
父親去世時我不過5歲,關風12歲,母親帶著我們回娘家林氏。林氏是大家族,親戚住一起,孩子也玩一起。
可他們總不和我玩,他們都嫌棄我陰鬱。初喪父的孩子,天天用空洞的看著他們玩遊戲,如果嫁新娘,我連那個小丫鬟都當不了。
有次有孩子來搶我手裏的娃娃,我憤怒地把他推在地上。那孩子頓時大哭,他的母親趕了過來,指著我就罵:“你這有娘生沒爹教的孩子!”
就這麼一句已經讓我傷心難過了很久。我雖小,可我知道正因為是我沒有父親,才和其他人不同,才給隔離開來。我還不敢去問媽媽,因為我知道那會讓她也很難過。
傍晚一人站在院子角落,天那麼高,找不到回去的路。
一個在外國讀書多年的表妹善雅總愛在電話裏大吐苦水,“食物永遠吃不習慣,一個人不敢開車遠了,回到合租的房間,總遇上室友的男朋友赤裸著躺在床上,猥褻地看我。這日子太孤單。”
我最開始安慰她:“過一段時間就習慣了。”到了後麵,她一打電話來,我就搶先說:“是的我知道,那個男人又睡在床上,房東除了收錢,什麼時候都不出現,熱水已經斷了,心理醫生已經幫不了你了。你現在想開飛機撞新世貿大樓!聽著,如果他再騷擾你你就用高跟鞋揣他下麵,房東不把熱水修好你就不付房前。凡事總有辦法,路是走出來的。”
她怔了怔,長歎,“你當年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聽著。”我說,“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和孤單,你要學著習慣,不然就不要做人。”
善雅是個有點林妹妹姿態的女孩子,多愁且善感,心思重,微微偏激,但是和我友好。
我問伊弘:“你們英國有那麼糟糕,我妹妹說她像活在19世紀。”
伊弘立刻大力搖頭:“19世紀沒有互聯網,我的小姐。你那妹妹十足林黛玉。”他沒見過,都覺得善雅有這性子。
車內的新聞裏正報道SYOU生平,說他是如何奮鬥的。最初,也不過是個運輸公司的夥計,得到老板賞識,加入了組織,好好培養,一步一步往上爬。
“英雄是孤單的!”DJ如是說。
的確,因為英雄和智者向來比常人要看得高,看得遠,自然會沒有人共鳴而孤獨。
上帝是公平的,凡人總是熱鬧而碌碌。
我的病人不在。房間裏放了一個花瓶,裏麵插著好幾隻黃色和白色的鬱金香了。
“誰送來的,好美啊!”我問。
“病人要求的。”護士小姐說,“他醒來的時候看天氣那麼好,就說想要幾朵紅色的鬱金香。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紅色的。”
愛花的男人不會是個難於相處的男人。
“他還沒醒嗎?”
“不。他給帶走了。”
我驚訝,“帶去哪裏了?”
護士說:“透析室,然後要去血液科。林醫生等等吧,他們去得早,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多希望自己聽錯了。
“是實驗?”我問。
“是啊。”護士回答得非常輕鬆。所有人都那麼從容,隻有我緊張。
他們看待實驗很明顯和我不同,Kei之於他們,不過和實驗室裏的白老鼠無異,或者,更不如?
門忽而打開了,Kei由幾個護士陪同著回了房間。一身漂白的襯衫,金發垂肩上,臉色蒼白,魅瞳大眼看到了我,冷冷笑了。
我譴走了護士。
Kei在窗戶邊坐了下來,眯著眼睛,仿佛豹子看著隻鸕鶿一樣看著我。幾分散漫,幾分好奇,還有點捕食的欲望。
“林醫生想喝點什麼?這裏有祁門紅茶,我還沒有嚐過,並不知道是否正宗。”KEI眯著眼睛,他的眼睫毛又長又直。
“沒想到你天天來。”他說。
“照料你是我的工作。”
他瞟了一眼我的手,“你平時做什麼工作的?”
“我是個心理醫生。”
“護士也這麼說。”
我笑,“她還和你說了什麼?”
“你不喜歡她們和我說話?”
“沒人喜歡別人在背後對他評頭論足。”
“我們該談點什麼的好。”他說,“現在這樣真讓人枯燥。”
“也許你願意和我說說你的經曆。”我說,“他們剛才帶你去做什麼了?”
他頓時不悅,“不!我不想再提!”
我知道他是給帶去做實驗了,或許人道,但打擊自尊,換任何一個有意識的人都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而我,則因為這個,將永遠和他站在對立的那一麵。所謂健康醫生,在Kei的理解裏,也不過是監視者的代名詞。
也許是我的樣子非常窘迫,KEI放過我了。他揮揮手,坐回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