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死去兄弟的兒子(1 / 2)

我在電纜廠認識了一個叫蕭金貴的本地技工,家裏條件很不錯,但為人卻十分憨厚老實。據說他已經二十七歲了,還有個四歲的兒子叫蕭波,可愛滑溜,地道吳儂軟語裏的“疏疏”叫得我心花怒放。現在由他負責我們車間的電纜配料,美其名曰:“車間主任”,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那麼一會事兒。蕭金貴初中畢業後考進了一所職業高中,但因為這裏的廠長重視本地人,加上又是他的遠房親戚,便招收並提拔了他。這個車間主任平時最喜歡看報紙,於是便喜歡和我聊些政治、軍事、經濟之類的大東西。雖然這些都隻是膚淺空泛之談,但因為說得還算投緣,於是便經常受到他的照顧。

蕭金貴有個表叔在附近開了一家針灸衛生所,生意還算紅火,常有鄰縣本市的病人前來光顧。我把楊帆可能懷孕的事給蕭金貴說了,雖然他表叔不經營婦科,但還是主動地提供了幫助。第二天,我們隨蕭伯伯去了趟梅鎮醫院,化驗檢查完畢,醫生不斷地向我們說著恭喜恭喜——但我的臉都綠了,而楊帆的臉,則是白的。

——孩子已經三個月!

三個月前的我正在租住的房子裏寫頹廢小說;三個月前的楊帆正與趙一平同居在荷花小區六樓;三個月前的夜晚,世界上締造了成千上萬條生命,但眼前這個可憐的小不點,顯然是無辜而不合時宜的。

楊帆懷上了死去趙一平的兒子!

從醫院回來,我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神情萎靡不堪。楊帆也不好受,她腹中的孩子令她擁有了作為母親的慈愛,但卻又增添了逃生的禁錮及愛情的枷鎖。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那曾經山盟海誓的愛情,竟然會在這個正在孕育的小生命前,走向了支離破碎。楊帆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子——兩年前我們三人出遊南山,路上遇到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幼童,興許楊帆實在是太漂亮了,走得好好的孩子突然一個趔趄就摔倒下去。沒想到這小孩竟沒哭,還轉過頭睜著骨碌的黑眼睛瞅楊帆,把當時的小天使高興得哈哈大笑,說:“美麗勢不可擋,把小男生都電倒了!”然後就抱起了那小孩子,在他額頭整了一個“香吻”,當時把我和趙一平妒忌得要死,恨不得馬上回到天真的童年。

整整一天,我和楊帆之間都籠罩著一層烏雲,理不清楚的複雜與難受。倘若是我們的孩子,也許為了現狀我們還可以把小東西扼殺在**裏。但它是趙一平在這世界上最後可能的生命延續,也是趙氏家族裏唯一獨存的傳宗香火,斷然地放棄小生命,是對我們不安良心的一次全盤抹煞。但我們又不能要這個孩子,首先,沒有爸爸的孩子是可憐的,其次,我們仍處在暗無天日的逃亡中,再次,這個孩子將成為我們與楊帆愛情裏程中最大的障礙與隔閡。剩下的日子,我們就那樣對坐在枯燈下,楊帆在日記本上記了些什麼,又抬起頭看著我,不說話。

後來我打地鋪,堅硬的地麵讓我的心生痛冰涼,楊帆獨自躺在床上,似乎也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收音機沒有開,隻聽見隔壁夫婦湖南衛視“快樂總動員”中的歡聲笑語。這些因我們平時溫存親昵而忽略的聲音,此時漸漸清晰地飄進了我的耳朵,令我倍覺傷感,惆悵萬千。然後大約到了十一點,隔壁的電視關掉了,不久傳來潑水的聲音。良頃,開始有些嘈雜,再過一小會兒,便聽到了木床咯吱咯吱的節奏聲響。我被這“搖床聲”弄得麵紅耳赤,要知道我們平時激烈的性行為,絕對超過現在隔壁的音效,那我們所有的那些隱私,是不是也全部被他們盡收耳底?

更多的,我是懷念,懷念每一個夜晚楊帆伏在我臂腕中的溫暖。而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一個獨立單身的女子,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母親,她身懷六甲,她是我死去兄弟趙一平的遺孀——我絕不能再對她越雷池半步。

仍然失眠,我的腦子裏又開始浮現出趙一平久違的影子,甚至有時候我會無恥地聯想到締結這孩子時他們做*愛的場景與姿勢,這樣的想象令我難受絕望得幾乎肝腸寸斷。我恨不得就此呼呼睡去,永遠不再醒來,但哪怕小綿羊數了幾千隻,眼皮也腫成了一條細線,卻還是睡不著。我的大腦正在以一種不堪重負的方式,盡它最大可能的花樣,拚命而瘋狂的運轉,運轉,運轉。當然,痛苦不光是我的,楊帆似乎比我更為矛盾,有那麼一會兒她掙紮著爬起來,從床頭摸出日記本在漆黑中劃上幾筆,然後關上,又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與歎息。有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她抽噎的聲響,但痛苦的我們兩個,那個晚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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