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3)

洪鈞腦子裏很亂,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自己不辭職而是要求皮特把自己開掉,就是準備來維西爾的,他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居然隻被施舍了這麼一個職位,他覺得傑森是在趁火打劫了,而他直到剛才還幼稚地以為自己是要被請來做銷售總監的呢,他為什麼沒有想到傑森絕不會請個人來架空他自己呢?

洪鈞喝了一口摩卡咖啡,裏麵有很多巧克力,據說巧克力可以讓人鎮定,在寒冷中感覺到溫暖,洪鈞正需要自己讓自己暖起來。他平靜了下來,看著傑森那張“漁民”的臉,覺得恰恰自己是個“愚民”,說:“具體來講,有哪些工作呢?”

傑森說:“我們維西爾北京不大,隻有不到十個人,有三個sales,向你彙報,還有三個工程師,他們的經理是Lucy,Lucy在上海,但這三個工程師每天的工作,你也可以管起來。其他幾個都是back office的,有前台一個女孩子,還有個出納,她們的經理是Laura,也在上海,有什麼事你讓她們幫你做好了。”

說了這些,傑森停下來觀察了一下洪鈞的臉色,又接著說:“我理解,你在ICE的時候帶那麼大的一個team,來維西爾隻帶三個sales,委屈你了。可以這樣子,你的title可以用北方區總經理,或者北方區銷售總監。”

洪鈞笑了,傑森真夠“慷慨”的,可洪鈞並不在乎頭銜,他在乎的是他下一步會有什麼樣的職業發展機會和能否獲得成就感。維西爾北京是個爛攤子,手下就這麼幾個人,還肯定要受上海的露西和勞拉兩個人的牽製。在ICE的時候,和維西爾在上海、廣東還曾經有過幾次像樣的爭鬥,在北京,維西爾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洪鈞很清楚那個團隊有多弱。在業績一直不好的地方,哪怕做出一點成績都是飛躍,都會讓人刮目相看,這是洪鈞惟一可以寄希望“賭”一把的。

洪鈞偏過頭,看著窗外,他需要想一想,傑森會給他這幾分鍾時間讓他考慮的。外麵的路上,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都在急匆匆地走著,好像所有人都在趕時間。忽然,一個女孩的身影吸引住了洪鈞,隻有她在溜達。她穿得山青水綠的,肩上背個包,腋下夾著些文件,裙擺被門洞裏的風吹得飄動著,連她的身體好像都隨時可以飄起來,洪鈞感覺這個女孩很熟悉啊。女孩的頭轉在一邊,看著星巴克的窗戶,掃過來,洪鈞看見了她的臉:是琳達!洪鈞剛想轉過頭或用手擋住臉,可已經來不及了,琳達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掃到洪鈞的臉上,又掃過去了,就像洪鈞是個透明的人。洪鈞心裏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是這窗戶的玻璃太暗了,琳達隻是在看外麵街上的風景映在窗戶上的影子,而不是在看窗戶裏麵的人。洪鈞想,琳達準是到國貿中心的那家公關公司辦事,然後就跑出來逛街了。

傑森突然說了一句:“哦,看見哪個美眉了?”

洪鈞吃了一驚,原來傑森也注意到了自己剛才看到琳達的樣子,便說:“沒什麼,好像是以前的一個熟人,走過去了。”

傑森笑著說:“這裏是在北京看女孩子最好的地方,不過還是比上海差很多,在上海,坐在哪裏都可以看,滿街的漂亮女孩子。所以我要把你放在北京,這樣子你才可以專心做事。哈哈哈。”

洪鈞說不清是為什麼,好像剛才飄過去的琳達的身影讓他下了決心。洪鈞很明白,他現在處於穀底,維西爾北京也處於穀底,所以,無論向哪個方向走,都是在向“上”走。

洪鈞打定主意,便說:“Title無所謂,按照公司的規定好了。Package方麵您怎麼考慮的呢?”

傑森坐直了身子,爽快地說:“錢的事,這樣子,你在ICE是什麼樣的package,來維西爾我給你一樣的package。”

洪鈞心裏又暗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在ICE的時候拿到的錢,絕不會是維西爾的一個經理能拿到的數目,他明白傑森隻是在賣個人情,自己必須也做個姿態才行,否則就把傑森僵在那裏了,便笑了一下說:“那不用吧,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體係的,來維西爾做,您就按維西爾的規矩來定吧,我想我應該沒有問題。”

傑森的臉上露出非常讚賞的神情,接著誠懇地說:“Jim,不愧是Jim,非常professional。這樣子,你在直接向我彙報的幾個經理裏麵,我一定做到讓你的package最高。咱們這樣子,你的base salary是每年五萬美金,如果完全達到你的業績指標,每年總共可以拿到十萬美金。”

洪鈞覺得傑森很有意思,剛誇了洪鈞很“專業”,自己就做了很不“專業”的事,他不應該對洪鈞說他的工資和其他經理的相比如何如何的,但洪鈞心領了,他知道傑森是在買好,他也不關心這個數目是否真是維西爾的經理級能拿到的最大數目,他沒想和他們比。

洪鈞知道現在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籌碼,他想要的大多是這些單純的數字以外的東西,但那些東西都不是能“要”來的。洪鈞看著傑森的眼睛說:“可以,我說過我對package不會有問題,如果以後有問題我會主動和你談。”

傑森很開心,笑著說:“好啊好啊,我巴不得你馬上做出業績馬上就來找我談呢,我一定給你加上去。對了,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呢?”

洪鈞是個很細心的人,做事也循規蹈矩慣了,就問:“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process要走嗎?比如做一下reference check,我可是被ICE fire掉的人啊。”

傑森笑著罵了一句:“Check個鬼,那是對我不了解的人,才要問問別人的評價。你也不用再見其他人,咱們都談妥了,回去我把offer letter發電子郵件給你,你上班那天我們簽正式合同好了。你哪天來上班?”

洪鈞想都沒想,隨口說:“隨時可以,明天就可以啊。”

傑森沉吟著,好像在想著什麼,洪鈞覺得有些意外,過了一會兒,傑森才說:“你真是很敬業喲,不過不用這樣急嘛,你也可以再多休息幾天,你們這裏的‘十一’長假也要到了,多調整一下,這樣子,你十月八號和大家一起來上班好啦。”

洪鈞一下子明白了,傑森算得真細啊。是啊,明天去上班,連著就是十一長假了,那幾天的工資傑森也就必須發給洪鈞,如果讓洪鈞過了長假來上班,那七天的工資傑森就省了。洪鈞不由得感歎自己剛才判斷的正確,像傑森這樣錙銖計較的人,是絕不會給出洪鈞在ICE時那麼高的工資待遇的。

洪鈞便答應了十月八號上班。傑森顯然覺得大功告成,臉上笑著,把皺紋又多擠出了好幾層,他端起沉沉的咖啡杯,向洪鈞做了個幹杯的動作,自己喝了一口,好像連喝咖啡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褪去,洪鈞看著都擔心傑森會讓咖啡嗆著自己。

傑森放下杯子,嘴邊帶著咖啡的泡沫,也顧不上去擦,而是雙手抱著放在腦後,身子向後仰著,眯著眼睛,對洪鈞說:“Jim,你知道嗎?以前我還聽說維西爾亞太區的那幫混蛋,好像想把你找來換掉我呢,我聽說這個以後就對你特別留意,你的確很棒,哈哈。說起來我得好好感謝你老板呀,如果他不開掉你,你不可能來為我做事,我還得擔心你來搶我的飯碗呢,哈哈。”

洪鈞心裏像被什麼尖東西紮到,他渾身激靈了一下,驚呆了,這傑森喝的隻是杯拿鐵咖啡,不是酒啊,怎麼會說出這種醉話、昏話?洪鈞搞不清這傑森是城府極深呢還是毫無城府,他看不透了,但無論如何,將來要和這樣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打交道,他得格外小心了。

整個國慶長假,北京都在下雨,直到八號早晨天上還淅淅瀝瀝地掉著雨點兒。八點五十分,洪鈞到了維西爾北京辦公室所在的寫字樓的大堂,說是大堂,隻不過是從台階上來到玻璃門再到電梯間之間的一片空間而已,靠牆擺著幾個沙發,洪鈞坐在沙發的角落裏,等著傑森。洪鈞已經養成了習慣,他總會比約定的時間早五到十分鍾到達,無論是約的什麼人、什麼事。

洪鈞翹著二郎腿,手臂搭在他的皮箱上,是個很精致小巧的沙馳牌的手提皮箱,其實裏麵幾乎是空的,但洪鈞覺得頭一天上班空著手來好像不太好,便把這個多年不用的皮箱找了出來。自從幾年前開始用筆記本電腦以後,這種當年很流行、外企的先生們幾乎人手一個的小皮箱已經被各種電腦包取代了。

洪鈞望著大堂裏的人,看著人流單向地沿著台階上來,轉著旋轉門走進大堂,再擠在電梯口,等門一開便蜂擁而入,門剛一關上門口就又聚了一堆人。洪鈞想著這些人裏麵有哪些會是維西爾北京的員工呢?有哪幾個會是自己要管的銷售人員呢?想著的時候,便猜著玩兒,是這個吧?那個應該是吧?

人流好像變得稀少了,偶爾進來幾個,不管是紳士還是淑女都顧不得風度一路狂奔著,一看就是遲到了,洪鈞看了眼手表,九點已經過了。

又過了一會兒,洪鈞看見外麵停下了一輛出租車,右後門一開,傑森鑽了出來。看來傑森也知道自己又晚了,著急地拉開右前門站在一邊,催著司機把發票趕緊打印好遞過來。發票剛遞過來,傑森一把抓住,轉身就跨上台階走了進來,連出租車的車門也顧不上關了。

洪鈞已經站起來,提起皮箱迎了上去,傑森也看見了洪鈞。洪鈞本來隻揚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可是傑森的右手已經伸了過來,洪鈞沒有辦法,隻好也伸手過去,又被傑森緊緊地“攥”了一次,因為洪鈞這次已經在伸手時做好了思想準備,所以這一次被“攥”的痛苦小了很多。

傑森引著洪鈞走進電梯,按了標著“18”的按鈕,電梯向上移動了。

傑森說:“這個樓層多好,我們的生意一定好,沒問題。”他說著豎了一下右手的大拇指,洪鈞不知道傑森是在“讚”誰。傑森接著說:“原來是在7樓,我一直不喜歡。我讓他們一直給我留意,後來說18層退出來一間,我馬上就定了說我們要移過來,這個號碼一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