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笑著對李龍偉說:“Lucy估計是忙暈了,誰都向她要人要支持,也難為她了。不要緊,我和她講一下就沒事了,她可以找Roger,Roger派個sales去最合適,sales應該可以做這種產品介紹的,還能趁機摸摸客戶的情況。如果擔心IBM現在不想讓咱們的sales介入,Lucy可以親自去講,還顯得維西爾對IBM的項目有多重視呢,經理都親自上陣了。”
李龍偉撇了下嘴,說:“Lucy去講?你也太高看她了。她能做的事,連Mary都能做,我們能做的事,她一件都不能做。”
洪鈞非常驚訝,他相信李龍偉的話並不誇張,那這個露西對公司有什麼價值可言呢?洪鈞立刻又想到更深的一層:露西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一定有危機感,這個歲數的女人本來就有危機感,加倍的危機感會讓露西處處戒備,她可能敏感而好鬥,洪鈞告誡自己要小心了。
洪鈞不露聲色,輕描淡寫地說:“不管這些了,你接著全力忙普發的標書,我來和Lucy談。如果她再催你,你就說是我堅決不批準你的出差申請。哦,對了,你不要再和她談這件事了,由我一個人來和她溝通好一些。”
李龍偉點了點頭,出去了。洪鈞在想什麼時候給露西打電話說這件事,露西剛和李龍偉通過電話,自己就一個電話追過去談,顯得自己太急了,而且露西會覺得李龍偉和自己的溝通太密切。洪鈞決定明天早上再給露西打電話,可能一夜之間露西會自己改變主意,沒準兒IBM和客戶的活動都會突然延期甚至取消了呢?洪鈞的經曆告訴他,有些問題發生了,不要太急於采取行動,世事難料,有些問題來得快去得也快,有時候問題會自行解決掉的。
傍晚的時候,起風了。十八層本來並不算高,可是洪鈞的小辦公室位於寫字樓的一個拐角位置,又麵向西北,正好成了風口,大風夾帶著沙塵拍打在樓外的牆麵上,撞擊到窗戶上,鬼哭狼嚎一般地呼嘯著。
洪鈞差不多忙完了,覺得餓了,普發集團的那頓十塊錢的工作餐,的確是精神作用大於物質效果。洪鈞站起身,剛要出去解決自己的肚子問題,菲比正好拎著一個塑料袋把他堵了回來。
菲比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從裏麵往外掏著,嘴裏說著:“麥香魚兩個,蘋果派一個,小心燙嘴,香草味的奶昔一大杯,就這些。現在有瘋牛病,就沒給你買巨無霸;現在有口蹄疫,就沒給你買豬柳蛋;現在還有禽流感,就也沒給你買麥香雞;油炸食品會讓你變得更加癡呆,就也沒給你買薯條。所以,就這些,湊合吃吧。”
洪鈞聽著菲比嘮叨著,知道她又已經把下午的不開心拋到腦後了,心想,看來菲比也是屬於那種可以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洪鈞笑著說:“行了,別擺攤兒了,我自己來吧。哎,龍偉他們吃了嗎?”
菲比一邊把已經空了的塑料袋捋了一下,打了一個結,扔到廢紙簍裏,一邊說:“龍偉和肖彬出去吃了,說是去涮羊肉,回來還得挑燈夜戰呢,要先補一補。”
洪鈞把包著漢堡包的紙打開,兩隻手捏住漢堡,張開嘴正要去咬,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住了問:“哎,對了,你吃了嗎?”
菲比一聽,先是雙手合十,作了個揖,又用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憋著笑說:“謝謝菩薩和瑪麗亞,虧你還知道關心我一下,我太感動了。我才不吃這些垃圾食品呢,我呀,就吃了一瓶酸奶,嘻嘻,我減肥呢。”
洪鈞就不再客氣,他真餓了,咬了一大口漢堡包,嘴裏嚼著,咕噥著說:“別介,你減什麼肥呀,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說,你也得有的可減呀。”
菲比仰頭衝著天花板,說:“切,我樂意。誰讓我麵子不夠,不配和你共進晚餐呢,就隻能自己打發自己了。”
洪鈞隨口又問了一句:“那你晚上怎麼安排?”
菲比立刻看著洪鈞,興奮地說:“咦,太陽從東麵掉下去啦?要不,等你和韓湘談完,你請我吃飯?”
洪鈞搖著頭說:“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和韓湘不定談到什麼時候呢。這樣吧,等咱們把普發的合同贏下來,我請你吃飯。”
菲比的神情又黯淡了下來,她站起身,說:“你吃吧,我走了。”
洪鈞在她背後喊了一句:“早點兒回家吧,別陪他們加班了。”菲比沒有任何反應,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風越刮越大,洪鈞下了出租車,迎麵一股涼風就嗆進了他嘴裏,他忙閉緊嘴,眯起眼睛,把風衣的領子豎起來,一隻手壓著被風吹起來的下擺,鑽進了咖啡館。
洪鈞低著頭紮進來,還沒站住,就已經撞上了一個人的後背,洪鈞連忙說了聲對不起,抬起頭,正好那個人也轉過身來,原來正是韓湘,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握了手,又同時說了句:“剛到?”就又笑了。
他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洪鈞要了杯咖啡,韓湘要了一杯立頓紅茶。韓湘先開了口:“洪總,你今天讓我開了眼了,我非常佩服你。”
洪鈞笑著說:“我看咱們還是先把稱呼改改,以後你我之間,你不要叫我洪總,我也不叫你韓助理。咱倆歲數差不多,老啊小啊地叫好像也別扭,咱們的名字又都是單字,要不這樣,幹脆連名帶姓直接叫吧?”
韓湘就說:“好呀,就這麼辦吧。”
洪鈞好奇地問:“你這個名字有意思,和八仙裏麵的韓湘子有什麼關係嗎?”
韓湘說:“那是因為我父母都是湖南人,我是生在北京的,估計他們給我起名字的時候正好想他們老家了,就給起了這麼個名字。”
洪鈞笑了,他就是要自然而然地盡快多了解一些韓湘的情況,又接著問:“那你就一直都在北京?大學也是在北京念的?”
韓湘說:“是啊,所以我也是一口北京腔兒啊。大學裏學的是經管,在機關呀、企業裏都幹過幾年,來普發不到三年,一直給金總當助理,瞎混唄。”
洪鈞忙接了一句:“你這還叫瞎混?那我就得算是鬼混,淨和鬼子瞎混了。”
韓湘也笑了起來,洪鈞接著說:“我覺得你在普發前景挺不錯啊,金總對你挺器重的。”
韓湘也很實在,並沒有客套,說:“金總對我還行,可我也不能老當這個助理呀,也在看有沒有機會。我剛才說佩服你,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
洪鈞不好說什麼,隻能微笑著等著,韓湘接著說:“我就是最佩服你發現機會和抓住機會的能力。在普發這種大企業裏麵,有的時候機會就是轉瞬即逝,要真想抓住機會不是件容易的事呀。哎,我就是好奇啊,你今天早上在走廊裏跑過來對金總說的那些話,是事先就準備好的,還是看到金總臨時想出來的?”
洪鈞便客氣地說:“咳,也不用事先準備,都是些大實話嘛。也是被逼出來的,因為我太想請金總也來聽聽了。”
韓湘說:“真的非常精彩。我後來還想過,你如果說些別的什麼話,是不是也能把金總請動了,可想來想去想不出來。隻有像你那樣說,金總才會去,而且隻要你那麼一說,金總就會去。太精彩了,我就像看了場電影。金總對你的印象也很好啊。”
洪鈞說:“金總肯定清楚,那隻是些小聰明。像他那種地位的人,做重大決定的時候,是不會根據自己的印象來定的。”
韓湘喝了口紅茶,說:“那倒是,不過你後來在會上講的那些就更精彩了。實話告訴你啊,我後來看了看金總的記事本,你講的那九條他一字不落全記下來了,還寫了好多話,他就是去市裏開會,本子上也很少記這麼多東西的。”
洪鈞在想辦法把話題繞到韓湘身上去,他不是來聽韓湘誇自己的,便說:“說到這兒,我倒想問問你,金總對這個項目這麼重視,你對這個項目怎麼看?”
韓湘沉吟了一下,試探著說:“嗯,我對這個項目還真接觸得不多,他們下麵為立項報上來的材料,我給金總看之前倒是都翻過,可是看得不細。總經理會上討論這個項目的時候我也都在,就是豎著耳朵聽了聽,沒太上心,都是柳副總主要發言,金總也主要是以聽為主。”
洪鈞聽到這兒,心裏直打鼓,看來俞威做柳副總的工作算是看準人了。洪鈞在ICE的時候就和小譚拜訪過柳副總,估計俞威一到ICE就從小譚手裏把和柳副總的關係接了過去,並且迅速拉近,而柳副總在項目上的作用的確是舉足輕重啊。
洪鈞更加覺得形式緊迫,時間不等人,真想馬上和韓湘徹底挑明,但他還是克製住了,這時候更急不得,隻能因勢利導、循循善誘了。洪鈞用小勺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像是不經意地問:“你覺得在普發,對於你下一步來說,什麼樣的機會是好機會?”
韓湘天天在考慮的其實就是這個問題,這也是他現在最願意和洪鈞討論的話題。雖然韓湘今天才認識洪鈞,但他覺得好像和洪鈞已經很親近,他佩服洪鈞的能力,也相信洪鈞的為人。另外,他和洪鈞沒有任何利益瓜葛,他可以把洪鈞當作普發的一名局外人,敞開來討論。
韓湘略加思索,對洪鈞說:“我這個助理,可不是一般所說的秘書,說句大言不慚的話,我已經是普發的核心管理層最年輕的成員。但是,大多數人又隻把我看作是金總的個人助理,我也始終處於金總的影子裏麵,沒有獨當一麵地負責過任何業務。所以,我的位置看似很得意,前途無量,實際又很危險,因為完全依托在金總一個人身上,好像是靠著一棵大樹,其實我自己一點兒根基都沒有。金總早晚要退休,所以我不進則退,如果不能盡早利用金總的影響,把一塊具體的業務抓在自己手裏,掌握一個有實權的位子,等金總一退休,我充其量就是現在的孫主任那個樣子,從金總的助理淪落為給整個管理層打雜的。我不是說想找機會向你討教嗎?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看看下一步的方向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