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是懷仞。”沒有理睬那些匍匐在地上的臣民,隨手封閉了大門,新帝王抬頭仰望著虛浮空中的創世神,忽然微微笑了起來,“神,你錯了。”
神,你錯了——這樣一句話,居然從一個凡人嘴裏吐出。
創世神霍然回頭,注視著這個歸來的男子。
“你把我哥哥給殺了?”手心裏依舊捧著雕像冰冷的臉,神袛漆黑的眼睛卻是看不到底,聲音也帶著說不出的壓迫力,“你去空寂之山破開封印,趁機把我哥哥殺了?”
“神,你又錯了。”新帝王微笑起來,然而這一次他口唇沒有翕動——巨大的玉像陡然開啟了冰冷的嘴,將他的話一字一句傳達,“我並沒有殺破壞神。”
在看到掌心雕像開口說話的刹那,神袛再度震驚地脫口,飄出了三尺,凝視。
不錯……已經悄然變了。在她剛出門抬頭看時,就注意到孿生兄弟的雕像發生了奇異的改變:原來那張臉不知何時慢慢變幻,換成了另一張新的、熟悉的臉——那是懷仞的麵容。
懷仞的麵容,居然奇異地出現在了破壞神雕像上!
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離天宮內這神聖的玉像如同活了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我並沒有殺破壞神,”雕像緩緩開闔著唇,微笑著,吐出一句話,“我就是破壞神。”
巨大的石像忽然動了起來,玉石的手臂舉起,緩緩抱住了虛空中的創世神。金色寶石鑲嵌的眸中,流動著光芒,注視懷中黑瞳的女童:“我就是你哥哥。”
“懷仞!”神陡然明白過來,脫口看向地上那個高冠博帶的新帝王,“是你!是你把——”
然而,即使神、也有不知道如何表述的時候,女童怔怔看著那個石像嘴裏吐出懷仞的聲音、看著巨大的雙臂抱著她,黑色的雙瞳因為震驚而雪亮。
“我的確是懷仞,是禦風,”悄然改變了麵容的魔之右手慢慢說著,巨大的手掌平舉著,將女童捧在手心,收回臉頰邊,金色的眼眸是溫和沒有殺氣的,“但我同時也是魔之右手,破壞神——你唯一的孿生兄弟。”
冰冷的唇輕輕觸著女童黑色的長發,吐出靜默的聲音。
“懷仞……”終於慢慢明白發生了什麼,神袛忽然從那隻巨手中消失,下一個刹那就出現在地麵上,猛然出手、狠狠扇了帝王一個耳光,“你居然作出這樣的事!”
“嚓”,小手上的力量看似微不足道,然而巨大石像的臉頰陡然間爆裂開來,粉塵簌簌。
漫天的玉屑中,新帝王臉上留下了一個掌印,然而有奇異的力量蔓延著、讓那個痕跡迅速地變淡消失。懷仞輕輕摸了摸臉,金色的眸子裏有奇異的笑意:“神,你再也無法奈何我。”
帝王俯下身去,抱起那個孩子,他的手上、似乎有足以和神袛對抗的力量,微笑著喃喃:“我比三百年的禦風長進了很多吧?……我不會去再度囚禁破壞神,或者釋放他——我要自己成為破壞神。我要與你同在。”
“懷仞。”神漆黑的眼睛裏有不可思議的光,凝視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
“是的,你說對了——三百年後,你哥哥已經失去了‘形體’,”新帝王眼睛裏有深而冷的光,和女童漆黑的眸子對視,隱隱有笑意,“所以,我打開封印、躍入地宮,給了他新的軀體——或者說,我是將他同化在我體內,從此與我同在。”
“懷仞……”神喃喃脫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樣熟悉的眼睛——混和著哥哥、禦風、懷仞的一切特征,穿越了所有時空。
“真是瘋了啊……比禦風還要瘋。”神袛的手觸摸到那雙熟悉的眼,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你……將哥哥融在了體內?這不可能……這完全超越了一個‘人’的限度。”
“是。凡人無法和神同在——禦風已經試過了,”懷仞眼睛裏是深不見底的光,忽然低下頭輕吻那隻幻化萬物的手,“我要成為破壞神——我隻有成為破壞神。我想與你同在,一起守望著天地的盡頭。我想知道什麼是永恒。”
神袛忽然長久地靜默。凡人生生不息,神袛明明滅滅——而神又是什麼?永恒又是什麼?禦風,或者懷仞,我也不能告訴你這六合間的奧義啊。
女童忽然苦笑起來,用小手輕撫那雙金色的眼睛。
那是多麼令人顫栗的眼睛——一個人的軀體裏、有著魔的特質;或者說,一個毀滅一切的魔、卻有著人的靈魂!那樣的激烈對比的美是驚心動魄的,甚至超越了作為創世神的她所能創造的一切,令她目眩神迷。
原來,人心幻化出的極致瑰麗、竟能一至與此。
“將破壞神擁上帝位——多麼可笑的事情。”創世神黑瞳中交織著複雜的光,緩緩冷笑起來,轉頭看著密閉的宮門,“那些我所創造出的子民,居然作出了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