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月色是皎潔明亮的,水銀般灑下來,籠罩著竹林精舍。
扶南握緊了手中銀白色的劍,隻覺那把劍在微微跳躍,發出低沉的鳴動--卻邪一向冷定,今夜如此不安,是暗示著遇到了極為厲害的邪魔外道麼?
那個嬰兒坐在神澈的背上,細長的手指牢牢扣著她的後頸,手指末端已然沒入了血肉--它居然隻有一隻手,半張臉。
暗夜裏,嬰兒的眼睛奕奕生輝,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而在它的控製下,神澈的眼睛卻是空洞茫然的。
扶南不出聲地倒吸了一口氣--那個東西,隻有一隻眼睛,半邊臉也已然毀去。但讓他最震驚的、是它左頰殘留的肌膚上,赫然有著拜月教主的金月標記!
"你是誰?"扶南動容,斥問那個附身的嬰兒,"是教中人氏?"
"嘻……"那個小小的殘破軀體騎在神澈背上,抬頭對他一笑,手指扣緊。
在一抓之下,仿佛有無形的引線被牽動,神澈的手隨即霍然抬起,白骨之劍直指而來!
"不當祭司,那留著你也沒用。"神澈開口說了一句話,眼神卻是茫然的。她的身手快如鬼魅,甚至都不需要蓄勢,瞬間就從屋簷上平平掠到了桫欏樹上,一劍刺來!
"叮",卻邪劍躍起,封住白骨之劍,扶南足尖一點樹梢,急退。
兩劍相擊,發出了奇異的響聲。
那一瞬間扶南隻覺得邪氣逼人而來,幾乎無法呼吸。他迅速凝定心神,不再去看那個嬰兒的獨眼,專心應對著神澈手中發出的每一劍。然而,無論如何騰挪,他的足跡始終不出兩顆桫欏樹的範圍,足尖點著枝葉飛掠。
--拜月教傳說中,桫欏樹是聖樹,可辟邪毒。
故此他在庭前植了兩棵桫欏樹,墳墓裏的曼珠沙華便望而卻步。
在七月半鬼節的夜裏,麵對著這樣邪異的對手,已然是失了"天時",他更要借助這個地利。白骨之劍片刻不離要害,扶南隻覺得慢得一刻,便會被那種邪氣吞噬。
看來,今夜,他是不得不出劍了!
他的足尖點過樹梢,避讓著每一劍,身形漸漸從一味的退守變成遊刃有餘,在白骨之劍刺來時,手上忽然掠出一道閃電!
那道劍氣吞吐數尺,淩厲逼人。
白骨之劍猝及不防,被反彈開來,神澈的虎口都裂了開來,鮮血直流。然而她仿佛壓根感覺不到疼痛,依然麵無表情地掉轉劍尖,步步搶攻,身手快得如同鬼魅。
扶南本擬一下將她手中的劍震脫手,不料神澈居然不畏疼痛,也是微微一驚。
心念電轉,立時明白關鍵在於背上那個女嬰身上--然而那個嬰兒蜷縮在神澈背後,將頭埋在寄主的後頸,全身根本不露出分毫,仿佛有了個天然的屏障。
隻是一個換氣的時間,扶南已然被逼得換了三次方位。
每次他從一枝桫欏木上退開,白骨之劍便毫不留情地削下,將他可以落腳的地方一步步的削減--今夜是七月半,天地間陰極陽衰,無數鬼氣透過土地冒出,充溢於天地。此刻,桫欏樹隔絕了大地的陰氣,所以暫時他還能控製住局麵,若是這個詭異的嬰兒落回了地麵,迅速汲取地下透出的陰氣,就將變得極其可怕!
所以,他竭盡了全力,奮不顧身地搶攻,隻為將其牽製在桫欏樹上。
然而他身形雖快,可樹梢的範圍畢竟有限。隨著白骨之劍附骨之蛆般的追殺,轉瞬兩棵茂盛的桫欏樹已經零落,露出殘缺的樹幹,所有的枝條都被淩遲般地砍斷。
嗤地一聲輕響,一隻精巧的鳥巢從枝上傾覆墜落。
"嘎--!"眼看著自己的巢從高處墜落到地上,四分五裂,一邊旋繞的牙牙陡然發出了一聲驚怒交集的尖叫,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直向那個嬰兒瑩瑩的獨眼狠狠啄去。
顯然沒料到這隻扁毛畜生忽然間發了威,那個嬰兒臉上有了驚駭的表情,情急中回劍封擋。然而附身在神澈身上不過一日,顯然操縱尚未熟練。這般通過別人的雙手來施展,畢竟遠不能隨心所欲,攻勢瞬間露出了破綻。
"去!"電光火石的刹那,扶南並指一點,長劍居然脫手飛出,化成一道白虹疾射而出,在半空中轉了半圈,避開了神澈,直取背後那個嬰兒的後腦!
"咯"地一聲輕響,白光飛回,繞指而滅。
扶南點足在最後一枝桫欏樹上,在收劍的瞬間身子也是微微一震,似是承受了相當力量的反擊。然而神澈的身形終於停滯了,雙臂被震得脫了臼,白骨之劍無力地下垂,劍尖上出現了一個缺口。
"馭劍術?"嬰兒的身子一震,吐出一句話來,"你……沉沙穀白帝門下?"
銀色的劍在半空回翔,沒入指間,扶南硬生生封住了對方的攻擊,臉色也是蒼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微微點頭,曼聲低吟:"海天龍戰血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