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縣。
鵝絮紛飛,城中積雪,街上行人稀少,蓑白一片的城外卻是熱鬧十分,人聲鼎沸。
“別擠別擠,都站好隊來領,每人兩個白麵饃,一大塊東坡肉少不了。”
“你這廝作甚前擠,不想領救濟了是不是?張二爺說了,凡是亂插隊不守秩序的一概不給,喝西北風去。”
城門外搭著幾個簡易的棚子,幾個身穿皂色棉服的公人正在維持治安,難民們排成數條長龍在棚前排隊,領取張大善人發放的年節救濟。
這年頭,朝廷有救濟那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國庫下來的銀子大多落入官吏腰包中,能落到實處的少之又少。
是年前從大名府返回的路上看到不少流民災民而心生憐憫,出資了兩三千兩用來在莘縣附近救濟流民,可謂功德無量。
他深知自己一人行善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這樣的流民景象在河北東西二路以及河東路和永興軍路隨處可見,不是他目前的財力可以支撐的。
馬車上,車廂裏,他望著排成長龍的衣衫襤褸人群默不作聲,心中卻更是堅定了自己的念頭。
他曾百般為自己造反想理由找借口,他曾自問自己會是一個合適的統治者嗎?
答案是模棱兩可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勝任這個民族的首領,但卻由衷地想為這片大地帶來新的篇章,一個跟後世完全不同的發展格局。
最起碼,他有著一顆讓民族富強,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會有貪腐現象,這是避之不了的,任何民族和國家都是如此。
他能做的,想做的,也隻是想把資本萌芽保護好,讓這片處於農耕文明的大地可以免受遊牧文明的摧毀而順利發展。
北方的遊牧民族,可以說是打斷了中華文明兩次進程,一次是宋,一次是明。
他罕見地陷入到民族文明的思考中去,任由思緒紛飛。當個土豪安身立命是不可能的,這輩子就太安逸了,總是少了點味道。
王總管在旁輕聲問道:“老爺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回過神,目光對著領取救濟食物的流民,感歎道:“你說,這些人最大的希望是什麼?”
“無非是能有一口吃的,一塊地種,一個房子擋風擋雨罷了,還能希望什麼?”
“說的是,那你的希望又是什麼?”
王總管詫異地沉思片刻,忽而自嘲般地笑笑:“小人從前在西門大官人府上做掌櫃,無非是希望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自己可以多賺些錢。現如今跟了老爺您,小人經曆頗多,從一個掌櫃做到總管,隻希望幫著老爺分憂解難。至於以後會希望什麼,哪得看老爺您能帶著我們走到哪一步了。”
笑道:“你倒是會說話,我能走到哪一步,還需要你們的幫襯。俗話說得好,獨木難支,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他指著流民群道:“年後新作坊和鏢行就從這些流民裏麵挑,盡量挑選些身體完好的健壯男人,至於失親孤兒則收留下些來教書認字,指派些輕快的活給他們做。至於年老的,你也看著安排,重貨幹不動,養豬養雞總能操勞的。”
王總管道:“老爺菩薩心腸,悲天憫人世所罕見。不過每年這樣從北方流難來的百姓數以萬計,我們行當怕是容不下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