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瑾瑜未出月子,翌日便由乳母芸娘抱著三阿哥前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芸娘不過廿五的年紀,生得慈眉善目,溫柔可親,屈膝一福到底,先道了:“三阿哥給太後請安。又福道:“奴婢給太後請安。”
待到闔宮嬪妃齊聚時,皇帝亦來了,見座下獨獨缺了青月一人,那軒眉一擰,並不言語。恭妃坐在那烏檀木的大椅上,端了盞楓露徐徐飲著,又道:“靜妃好大的架子,闔宮朝見的日子,獨獨缺了她一人。”
皇帝未發一言,倒是太後道:“青兒的身子還未好全,哀家便恩準她留於永壽宮休養。”她似是無意地瞥了皇帝一眼,又道:“哀家與皇帝商量過了,永壽宮的份例,還是按照以往中宮的份例來。”皇帝聞言一凜,倒也不置可否,隻低低“嗯”了一聲。
如此一來恭妃便有些訕訕的,隻管著自己出神,不再答話。眾人談笑風生間,太後忽然向著芸娘道:“給哀家抱抱三阿哥。”
芸娘忙抱了三阿哥給太後,太後隻覺手上一沉,那粉雕玉琢似的嬰兒便抱在了手裏,方道:“三阿哥一出生便這樣沉,生得白白胖胖,五官齊整,果然是個好孩子。”她又問向芸娘:“聽聞佟貴人昨夜難產,現下可無礙了?”
芸娘連忙道:“回太後的話,主子並無大礙,隻是阿哥長得壯,主子頗傷了些元氣,太醫說需得多多調養。”
太後便笑道:“許太醫乃千金一科聖手,有他照料佟貴人,哀家便放心了。”說罷看向懷中的三阿哥,細細打量了許久,方道:“佟貴人辛苦了,這孩子下巴像他的額娘,眉眼處卻是像極了皇帝方出生時的模樣。”
福臨見太後歡喜,便隨口問芸娘:“三阿哥可取了名兒?”
芸娘愈發恭謹道:“回萬歲爺,靜……佟主子給阿哥擬了個名字,叫玄燁。現下隻待萬歲爺與太後許可了。”
太後溫和一笑,看向福臨,但見他眉頭舒展,道:“天地玄黃,炳炳燁燁。果然是個極好的名字,三阿哥便賜名為玄燁。”芸娘雖不識書,亦不懂詩詞典故,但聽得皇帝所言,竟與昨日暖閣中靜妃所言如出一轍,不禁心下震驚,嘴上卻忙道:“三阿哥謝皇上賜名”。
福臨說罷,便望向那繈褓,卻見赤紅織錦的一角,赫然露出一串十八子嘎巴拉寶數珠出來,那心下忽然一痛,麵上竟是極力自持的神色,良久,方道:“貴人佟氏誕育皇子有功,晉為妃,賜號‘康’。”
滿宮聞言皆是嘩然,貞貴人忙小心翼翼覷一眼寧嬪的神色,見她泰然自若,麵無殊色,不禁暗自讚歎。太後斜睨了皇帝一眼,徐徐道:“皇帝可思慮清楚了?”隻聽得福臨無波無瀾的聲音平靜道:“是,皇額娘。”又對吳良輔道:“傳旨六宮,待佟貴人出月,便行冊封禮。”
午後聖旨一下,景仁宮的門檻幾乎被踏薄了三寸,皇帝驟然封她為妃,瑾瑜大喜之下亦不禁細細思量,卻始終百思不得其解,加之身子倦怠,那六宮嬪妃的道賀便一概推托了去。
恭妃在那景仁宮吃了閉門羹,方攜了侍女匆匆回啟祥宮,她悻悻然走在那夾牆宮道下,對著貼身侍女綺雲道:“一個下賤的漢人胚子,竟也能封妃,與本宮平起平坐?”
她話音剛落,長巷裏便響起輕柔一陣女聲:“恭妃娘娘別慪氣了,娘娘是眾妃之首,那康妃如何晉封,也越不過娘娘頭上去。”
恭妃聞聲而望,卻是一身淺紫色繡曇花袷褂的貞貴人,正挽著寧嬪的手,雙雙立於那朱紅宮牆下行禮如儀,她一眼望去,寧嬪容色嬌麗,貞貴人清秀可人,恰似一枝雙花,各領千秋,不禁不慍道:“二位妹妹倒真看得開。”
寧嬪爽朗一笑,道:“倒不是我看得開,不過是識得三阿哥項上那十八子手串罷了。”見恭妃疑惑,貞貴人方溫言道:“那是高僧之骨所製的嘎巴拉手串,原是靜妃娘娘的於西黃寺所得的聖物,日日貼身戴著,如今既在三阿哥手裏,想必亦是靜妃娘娘贈予三阿哥的罷。”
恭妃雖莽撞,卻不至愚鈍,那臉色青了又白,將手狠狠一甩道:“又是她!本宮正覺得奇怪呢,皇上怎會封一個入宮無寵的貴人為妃。”說罷便拂袖而去,竟連肩輿也未傳。
寧嬪見她怒氣衝衝遠去的背影,頗有些憂心,道:“恭妃不會去找靜妃娘娘的麻煩吧?”
貞貴人的笑容似一灣清泉,幹淨而溫和,道:“寧姐姐放心罷,靜妃娘娘雖然被廢了,可但凡有太後在一日,永壽宮必定安寧。何況……我瞧著咱們萬歲爺,雖不知是什麼緣故,但擺明了是對永壽宮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