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禍至無日(上)(1 / 2)

待到了除夕夜宴裏,青月一早便差其其格去告了太後,道身染風寒,不宜出行。申未時分裏,那鵝毛似的大雪飄了一陣,天氣愈寒,安德廣忙進了那暖閣裏頭,往炭盆裏添了些紅籮炭,卻見青月穿著家常的碧青色長比甲,外罩宣白色琵琶對襟小襖,正對著那盈盈燭火,繡著一個青鸞圖樣的煙粉肚兜。

安德廣湊上來,笑道:“主子這肚兜繡得這樣好,是要送給三阿哥,還是為恪主子腹中的孩子預備著?”

青月笑著啐了他一口,方道:“這樣的顏色,是玄燁一個阿哥能穿的麼?何況,玄燁的肚兜我向來做得還少嗎?前日其其格遇著了雙燕,我方知道念錦已有兩月身孕了,她素來喜歡女孩兒,這肚兜和女孩家的玩意兒,我便都替她仔細備著。”

安德廣“嘿”地笑了一聲,方打了個千兒道:“主子繡著,奴才去外頭打點晚膳。”便躬身出去了,其其格上前拔了銀簪,仔細挑了挑那燭芯,方籠了鮫紗的罩子上去,那燭光頓生柔和,灩灩生色,她道:“格格白日裏繡繡花便是了,這大晚上的,仔細傷了眼睛。”

青月方放下手中繡活,道:“這大大小小的肚兜也做了十來個了,隻盼著念錦平安誕下公主,將來若同玄燁一般,再認了我做義母,我便也能享享那兒女雙全的福氣了。”

其其格聽罷,忙覷著青月的神色,見她隻怔怔地出神,那清明的眼眸裏黯淡了幾分,不禁道:“格格的福氣大著呢,不必急於一時。”

待到酉時,那小廚房的晚膳方上了桌,自她被廢後,永壽宮無人來臨,青月亦不喜出行節慶大典,年下裏,便是闔宮的太監宮女一同圍坐。安德廣心思頗細,一早便將永壽宮布置得喜氣盈盈,那簷下高懸著八盞大紅宮燈,又貼著灑金紙寫就的一副楹聯。那宮外的炮仗爆竹響了一陣又一陣,在那長樂殿裏頭,依稀可以看見紫禁城天空上綻放的絢麗煙花,青月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是大婚的那一日,他就自那流光中步步而來,掀起她赤紅蓋頭的一角。

忽然聽得安德廣道:“我聽禦前伺候的小連子說,萬歲爺下月又要選秀了,這宮裏怕是要熱鬧……”他還未說完,其木格便狠狠剜了他一眼,安德廣方知失言,卻見青月那麵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忙低了頭去不敢再言。

待到正月過完,那二月二原是民間稱“龍抬頭”的日子,皇帝方步行至天壇求了雨,在那回宮的路上便下起了瓢潑似的大雨,皇帝的禦駕緊趕慢趕回了宮裏,到底還是受了涼。

皇帝待在那暖閣裏頭,換過一身簇新的衣裳,便喚了吳良輔進來斟茶,吳良輔躬身道:“萬歲爺先前著了涼,還是傳太醫來瞧瞧罷。”皇帝正看著折子,心下生煩,便道:“再敢囉嗦,朕便打發了你去乾西五所洗恭桶。”吳良輔哭喪著臉道:“萬歲爺就是打發了奴才去當那穢差,奴才也不能不顧著萬歲爺的龍體。”

皇帝方淡淡道:“去傳蕭臨風來罷。”吳良輔道了個“嗻”,便匆匆去了,不過半盞茶的時分,蕭臨風便進了那暖閣裏頭,揖道:“皇上萬安。”又解了那藥箱,細細替皇帝診了脈,方道:“皇上寒風侵體,內裏肝火鬱結,需用茯苓、生薑、夏枯草入藥……”皇帝聽他念得文縐縐的,便不耐道:“照著方子開藥便是。”

蕭臨風方欲告退,卻聽得皇帝淡淡的一句:“永壽宮近況如何?”蕭臨風不知就裏,便斟酌道:“靜妃娘娘身子已大好了,隻是娘娘身體仍然虛弱,需以藥膳細心調理,常言道‘氣為血之本,血為氣之母’,女子氣血調和尤為重要……”皇帝聽得他三兩句間又吊起書袋子,便擺了擺手打斷他,道:“永壽宮若有需,皆按三倍分量補足了去。”

蕭臨風心下一喜,口中卻道:“幸而靜妃娘娘曾讀醫術,亦頗通醫術,必然事半功倍。”皇帝心中震驚,雖曾於景仁宮中見她替康妃把脈,卻不知她竟懂得醫藥之理,隻不知她清冷倨傲的嬌容下,究竟藏了多少本事。

他正顧著自己出神,卻聽得吳良輔道:“萬歲爺,內務府已將秀女的名冊與畫像呈了上來,萬歲爺可要先行過目?”皇帝見得蕭臨風仍在當場,便道:“跪安罷。”他方退了出去,皇帝便對吳良輔道:“你這差當得愈發好了,若再多嘴,乾西五所也不必去了,直接去慎刑司伺候罷。”

吳良輔冷汗涔涔,忙躬了身子道:“奴才知錯。”皇帝方起身道:“去傳肩輿,擺駕鍾粹宮。”

順治十二年二月八日,原是黃道吉日,那選秀之處依舊定於千秋亭,皇帝不欲皇後陪同,太後又鳳體違和,便命了端妃與康妃二人伴駕。那午後的日頭頗有些明烈,那群秀女不過十三四的花樣年華,遠遠便聞得脂粉甜香仿似芙蓉芍藥,珠翠玲玲猶勝百鳥朝鳴。

比之十年三月的選秀,皇帝顯得頗為隨意,選秀不過半日,到了那晌午,便隨意留了幾位秀女的牌子,皆是出身不高的滿族格格,穆克圖氏和烏蘇氏隻封了答應,鈕氏封了婉常在,另有一位索綽倫氏封了文常在,因著恪妃與康妃生性柔和,幾位秀女便分至了景陽宮與景仁宮,也是太後要新人沾沾恪妃有孕,康妃有子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