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琴心(1 / 3)

那長樂殿裏長久焚著清淡的沉水香,最是凝神靜氣,和著那炭盆中燒得正旺的紅籮炭,隻覺溫暖如春。青月昏迷了一個時辰,方從炕上悠悠醒來,見得其其格垂首侍立在旁,便輕喚了她一聲。其其格慌忙來扶她,道:“格格沒事罷?”青月見她那柔婉秀麵上淚痕宛然,想是哭得久了,一雙杏眼又紅又腫,甚是淒婉。

青月勉強支撐著自己單薄的身子,倚在那蘇繡的軟枕上,方輕聲道:“你放心,我並無大礙,隻是為了慕寧而感傷……亦覺得十分愧疚。”

其其格複又垂下淚來,低聲道:“葉大人其實是很好的人。那日格格小產……”她驚覺失言,那清秀的麵龐霎時變得慘白,忙垂了首去不敢再言。

青月卻是無悲無怒的神色,隻道:“但說無妨。”

她方小心地覷了一眼青月的神色,道:“那日蕭太醫為格格開的藥方裏有一味千年何首烏,禦藥房卻是缺了。奴婢急得不知所措,蕭太醫便與奴婢取了格格的令牌,欲往宣武門出宮去。到了那城門口,圖大人正巧當值,葉大人恰巧亦在。問明了緣由,因圖大人無法走開,葉大人便當即策馬帶奴婢離去,遍尋京中,到了未時天色已晚,方尋得了何首烏,葉大人又親自將奴婢送回宮中。”

青月蒼白的唇角漾起一點笑意,竟不由自主想起了彼時於南郊和福臨共乘一騎的時光,便道:“原來竟有這樣一段過往,無怪慕寧對你情根深種了。我倒真是糊塗,直到去乾清宮的那一日,方才知道慕寧早已有了這樣的心思。”她望著其其格清秀可人的麵容,見她含羞帶怯,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既對慕寧頗有好感,為何當日要拒絕他一片癡心?”

其其格的臉頰飛起兩片暈紅,手裏不住地絞著帕子,半晌方囁蠕道:“葉大人的確是溫潤如玉的好男子,但正是因為他待誰都好,反倒教奴婢失了安全之感。”

青月沉吟片刻,仔細地打量著其其格的神色,方疑惑道:“你是否已有了心上人?”

那北風陣陣裏,其其格的臉頓時沒了血色,仿佛一朵素白茉莉,在蒼勁的寒風中發顫,良久,她開口道:“奴婢……”她尚未說完,便已然跪下道:“奴婢沒有心上人,奴婢隻願一輩子陪著格格,終身不嫁。”

青月伸手扶起她,頗有些動容道:“你說的什麼傻話,你既有了心上人,合該告訴我,若真是好的,我便即刻求了太後,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其其格卻隻管自己搖頭,無論青月如何相勸,依舊不肯吐露那人的姓名。青月與其其格自小一起長大,深知她雖看似纖柔軟弱,內心堅韌卻猶勝其木格,便也不再多言。

她靜默不語間,又聽得其其格道:“恕奴婢多嘴,格格當真打算一輩子呆在這永壽宮裏頭麼?”

那殿中的長窗並未掩實,偶爾有一陣寒風吹來,青月不禁微微一顫,那麵色愈發蒼白冷寂。她輕垂蛾首,思慮良久,方道:“我答允懿靖大貴妃娘娘的事情,還未辦妥。”

其其格望著她那瑩白消瘦的麵頰,粲然一笑,道:“這才是奴婢認識的格格。”吩咐了小宮女端上湯藥來,伺候了青月喝下,她身心俱疲,很快便沉沉睡去。到了子時,那風雪愈發大了,青月方輾轉醒來,便隻攜了其木格,披著玄狐的大氅,又兜了風帽,沿著那冗長的宮道直往著壽康宮去。

壽康宮的東配殿略顯寂寥,泛著絲絲陳舊之色,懿靖大貴妃並未就寢,隻依靠在那炕上,穿著家常的素紋寢衣,簪著一支銀釵,那滿頭青絲已是花白。她見了青月,不過一愣,便猝然起身,對著她道:“靜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