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又是雲霏的批語,“看到此處我忍不住大哭,我的傻姐姐,你哪裏知道,皇阿瑪正是不想讓眾人皆知他所立的太子是誰?故而在皇額娘生前未立正宮。雖姐姐亡故之時我年紀尚幼,然而雲碧姐姐卻是所有姐姐中我最佩服的,是最柔弱也是最剛強之人,可惜仍沒逃過二十三歲離世。”

翻過一頁,下麵的文字,是雲霏的筆跡,原來雲碧僅寫到此處,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可能雲霏寫此批語的時候,雲碧或許不在了,想著雲碧嬌美的身姿,和梨花帶雨的臉龐,忍不住心裏一陣揪痛,難免又一陣傷感。

本想休息,可是好奇雲霏會寫些什麼,是寫乾隆的風流韻事,還是寫些什麼宮中的趣味奇聞,帶著好奇的心理我忍不住又看下去。

“從我記事起,就總聽皇阿瑪說,你的命是你皇額娘救的。我還奇怪,難道皇額娘是太醫,當時就總吵著要見皇額娘。

額娘冷笑著說‘她雖救了你,我卻一點兒也不感激她,若不是她,皇上也不會下這樣荒唐的旨,何至於從你以後我就再也沒辦法動手腳了,一個皇妃沒有皇子,隻能意味著日後獨守慈寧花園。而且我最受不了是,皇上每次都是為你而來,呆呆地看著你,對你說,你是她救的,你是替她來償還她欠的債的,看見你就像看見她一樣。’說到此處額娘咬著牙說‘皇上說得沒錯,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為什麼長得不像我,卻像她,而且越大越像?每次看到你我就恨,為什麼她死了,我還是不得清靜?’

由於我的出世,額娘破格由嬪升為妃,可是她的恨在她的心中已根深蒂固,原本她就是一個愛嫉妒的人,由於皇阿瑪對我的鍾愛,讓她覺得那是皇阿瑪炫耀他對皇額娘的刻骨銘心的愛。她本來漂亮的臉,因為恨而變得扭曲,她的性格越來越暴戾,經常因為一些小事,打罵宮女內侍解氣,我四歲的時候,她居然將一名宮女活活給打死了。

皇阿瑪得到這個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當時我雖小可是因為從來沒見到皇阿瑪發那麼大的脾氣,讓我至今記憶猶新,皇阿瑪冷冰冰地說,‘令妃活著的時候,沒少點撥你,奴才也是人,她雖是主子,卻拿奴才當兄弟姐妹一樣看待,別說是打,就是罵也沒罵過,哪像你還沒登上枝頭,就想著變鳳凰了,狠毒之極,惡劣之極。她生前對你有恩有義,沒想到你卻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不想著她的好處,把一切罪責都推到她身上,像你這樣冷薄寡義之人,枉生了霏兒這樣的好女兒。若不是念在她生前極力為朕保存霏兒,朕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朕定不饒你。你有今時之榮,今時之勢,都是她給的,否則你有此罪過,朕必把你打入冷宮,日後再敢對她不敬,小心你的腦袋。’皇阿瑪下旨革去額娘的妃位,降為嬪。命人把我交給容妃撫養,然後拂袖而去。

我五歲的時候,皇阿瑪才準我回到額娘的宮中,他送我回宮的時候對額娘說,‘你的女兒還是由你親自撫養,別孩子大了,怨朕沒有讓她在母親身邊承歡膝下。’額娘雖然千恩萬謝,可是她眼裏深深的恨,卻讓我有些不寒而栗,額娘緊緊地抱著我,淚流雨下,放開我的時候,她狠狠地說:“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她,每做一件事,都由她左右著?我看大清天下遲早也是永琰的。”

果然不出額娘所料,當我今天寫此手劄的時候,我的十五哥已經做了皇帝,皇阿瑪在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宣示十五哥為皇太子,同時追封皇額娘為孝儀皇後。到此時滿朝文武才揭曉為什麼皇額娘生前那麼受皇阿瑪寵愛卻沒有封後的謎團,隻是為了保ZHENG十五哥平安稱帝免生變故。而皇阿瑪追封額娘為皇後,而未在十五哥稱帝後追為太後,可見皇阿瑪二十餘年,仍對皇額娘念念不忘。

皇阿瑪臨終之前將我喚到身邊,拉住我的手對我說,‘你額娘一直說朕喜愛你是因為孝儀的緣故,朕對孝賢是尊重,是結發之情,而對她卻是刻骨的愛戀,這些年朕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把朕的江山完整地交到她兒子的手裏,朕之所以在生前退位,就是想朕在世的時候,讓他羽翼豐滿,否則以他的德才何以驟然間服眾。你十五哥對你不薄,不論他日後做出什麼觸到你的地方,你一定不要恨他,為了大清的江山,你要以大局為重。’

皇阿瑪的駕崩對我的打擊簡直如天崩地裂一樣,他最後安祥地走了,他笑著說,‘朕其實早就盼著這一天,朕真是太想她了,如果真能讓朕再跟她有一生一世,即使當牛做馬朕也願意。’

擎此筆寫這段仿佛重有千斤,和紳用三尺白綾結束了他的性命,對此在皇阿瑪臨終之時我已有準備,皇阿瑪雖沒有明言,此結果卻不言而喻,他所以未在生前除去和紳掃平十五哥的絆腳石,就是想十五哥能用操沒和府的金銀珠寶,而振興大清未來基業。和紳生時拚命斂財,其實他沒想過他隻是皇阿瑪的一個私人的國庫。

我雖不是男兒,但是我知道孰輕孰重。朝亦隨群動,暮亦隨群動。榮華瞬息間,求得將何用?形骸與冠蓋,JIA合相戲弄。何異睡著人,不知夢是夢。

皇阿瑪彌留之際,屏退左右,鄭重交給我一個錦盒,見我遲疑不肯接過,他笑了笑說,‘朕賜你奇珍異寶無數,怎麼這會兒倒退縮了?這裏麵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卻是朕最珍愛的,你兩位皇姐都不在了,朕隻有指望你了,這裏麵有她的文字,還有朕寫給她的幾首詩,朕一生寫詩無數,唯有將寫給她的詩不忍流於世上,你在朕崩逝後,將此錦盒一並在我和她的棺前焚燒,希望和她在天能做比翼鳥,在地能為連理枝。’

接過錦盒我忍不住潸然淚下,勉強抑製著沒在他跟前大哭起來,而此時的他已經看不清我了,隻喃喃說道:“皇阿瑪真是老眼昏花了,連朕的霏兒是哭是笑都不知道了。有人問朕為什麼在退位的時候,不肯搬出養心殿,朕在三十八年立你十五哥為儲的時候,就命人修寧壽宮,原本打算修好的時候,和她像民間夫妻一樣住到一起,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可是沒想到她會猝然離世。朕退位後,不敢住進南宮,優遊無為,無所事事的時候,就剩下想她了,失去的時候撕心裂肺,卻不如長久的思念更讓人痛苦難擋,與她在一起的點滴,每日在心頭過濾一遍,就是一遍的痛。’

隨了皇阿瑪的心願,把錦盒投入火裏的一刹那,那跳躍的火舌,仿佛像是皇阿瑪開心的笑聲一樣,別人問我,‘為什麼不在東側的火盆裏燒東西,巴巴打發人另找了盆在西側燒?’我本想說是因為她的金棺在他的西側,可是我卻忍住了,皇阿瑪對孝賢皇後的愛始終高調得天下人皆知,卻把對皇額娘的愛深深埋到心底,我知道他平常不肯翻動那點愛,每翻動一次讓他的心流一次血。即使現在我還是不忍心讓他尚未愈合的傷口流血。我邊哭邊說:‘皇阿瑪是佛身,此時定往西方極樂世界,我當然要向西方燒了。’心裏卻默念著,但願他們在天上能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看到此處,我忽然心血來潮,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趙宏利,他前世今生對我的疼愛,都讓我感動。真想好好地抱住他,狠狠地大哭一場,拿起電話想也不想就撥了過去,等那邊一聲模糊不清的‘喂’時,我才驚詫此時已是半夜兩點多了,他忙碌了一天,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怎麼會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自私。

剛想掛斷電話,聽到他急速起身的聲音:“瑤池,你怎麼了,哭了嗎?”沒想到我輕微的啜泣聲,還是沒有逃過他的耳朵,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說:“沒有,剛才水喝多了,起夜。”話說出口也嚇了我一跳,原來的我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已經沙啞得如破鑼一樣。

那邊忽然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聽著電話裏的盲音,我的心慢慢地向下墜去,後悔不該折騰已進夢鄉的他,前世的愛已經深深埋入我的心底,今生的愛才是應該緊緊抓住手裏的那個。

想到此我拿起毛筆,用繁體字寫了一則批語,雲碧之文,雲霏之述皆為文章,三十五載夫妻情緣,換來無盡的相思,君在前世,妾在今生,得以重逢,不論是前世今生,一段曠古奇緣,真是天幸,人幸。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莫辜負了這兩世情緣。

放下筆,天邊已現出魚肚白,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安靜的夜晚,驟然響起的聲音,讓我的心跳了一下。急忙拿起手機,竟是趙宏利的號碼,原以為他已經睡了,還是打擾他了。我剛拿起電話,他急促的聲音:“保安不讓我進你們的小區,你認識他,跟他說說。”

不知為什麼心裏忽然升起綿綿的幸福感,披衣下床,快步跑下樓梯,向著小區外飛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