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奶奶比外婆親,每逢回去的時候,不論有什麼好吃的,奶奶總是要給我留一點兒,因我長大後每年至多能回去一趟,有時候回去的時候,奶奶欣喜地把留給我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竟都壞了。而我竟不覺得自己沒吃到可惜,有時候反倒有些慶幸東西壞了。

每次奶奶疼愛地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眼睛裏流露出喜愛之情溢於言表。讓我心裏也覺得暖烘烘的。要不外婆總罵我沒良心,小時候大部分時間在她家過的,吃她家的東西比奶奶的東西多多了。

奶奶和外婆家雖同在一個省,相隔卻幾百裏路,外婆七十大壽的時候,因爺爺不能坐車,所以隻有奶奶一個人過去,正是我高考的第二天,當我在外婆家門口下車的時候,同時看到奶奶和外婆,我撲過去抱著奶奶高興得流出眼淚,看到外婆卻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晚上和奶奶睡同一個屋,直聊到下半夜。

外婆當個奶奶的麵兒雖然臉上表現出不悅,卻沒有說什麼,當奶奶前腳走後腳就說:“不怪說外孫子外孫女是狗,吃飽了就走了。我原來還不信,今兒一看真是這麼回事,我真是白養活她了,就是一個白眼狼。”

我當時笑嘻嘻地說:“怪不得我長得這麼白,除了是因為外婆白養我之外,還因為我是白眼狼。這兒都是外婆家的親戚,奶奶在你們這個圈子裏是最孤獨的,我不陪她誰陪她?如果你去給奶奶祝壽的時候,我也一樣像待奶奶這樣待你。”

外婆冷哼一聲:“你這樣待我隻是走個場麵,哪是真心待我。”

如今聽姑姑說奶奶的腳扭傷了,我心裏很著急,忙問:“什麼時候扭傷的,爺爺自己的飯都不會做,怎麼能照顧奶奶?要不讓爸回去把爺爺和奶奶接到北京來。”

二嬸笑著說:“你奶奶隻是腳稍有些扭傷,並沒傷到骨頭,洗衣做飯倒不耽誤。而且他們二老連我們想接過來,都不肯,怎麼會大老遠跑北京來?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最住不慣的就是樓房,連出門曬曬日陽兒,還得爬上爬下的,比爬山都費力氣。”

吃飯的時候,因想著奶奶的腳,心情一直不好。晚上宏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聽出我的聲音有氣無力,問我怎麼了,我把奶奶摔傷的事兒告訴他,說:“原就一直盼望著奶奶能過來,沒想到卻不能來,奶奶一直說,來參加我的婚禮是她最大的心願。”

他也沉悶著半晌沒說話。後來又安慰了我幾句,讓我早點兒睡,方才放了電話。

我們家的房子雖大,一下子添了四十多口人,也顯得異常擁擠,那些男的好不容易湊到一起,商定好玩通宵麻將,女的也的在旁邊助陣,帶小孩的則早早哄著孩子睡覺了。床上住不下的,方便的都打了地鋪。因為我明天要起早,帶著兩個堂妹早早回屋休息了。

三妹嫌床上擠,拿個毯子鋪到地上打地鋪,她們倆可能坐飛機累了,剛躺下不一會兒,就都睡了。我則翻來覆去睡不著,即擔心奶奶的腳,又擔心明天諸事能不能順利。

正在這時,媽敲了敲門,問我是不是睡了,我坐起身,擰亮床頭燈,媽推門走進來,我向旁邊靠了靠,讓媽坐到床邊,媽向裏看了看睡著正香的兩個妹妹,咧嘴笑了笑說:“到底未經世事的孩子,這麼吵也能睡著。”說完眼圈一紅,擦了擦眼睛,我笑著說:“又不是嫁到天南海北,何必一副惜惜相別的樣子,何況現在交通工具這麼發達,就是天各一方,坐飛機一天也就到了。”

媽止住啜泣說:“就是近,今後也不會天天一個屋子裏見麵,變成別人家的人了,都說女生外向,原來還不覺得,你大哥成親的時候,想著是娶進來,自然是歡天喜地的,而你卻要嫁給別人家了。這麼大的屋子將變得空落落的,你爸心情也不好,別看在兄弟姐妹麵前強顏歡笑,背地裏總跟我說瑤池嫁了,家裏就少了一個。加上現在又擔心你奶奶的腳。”

說著媽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胳膊說,“媽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堵心的。內域*小說網網友手打發布隻是想告訴你,可憐天下父母親,我們一樣,宏利的父母也一樣,你過門了,雖不是長媳,但也差不多,公婆疼你是必然的,但是記住了,不要驕縱,能做一分,絕不做半厘,公婆,大伯子,小姑子都得維護,你年紀雖小,性子也含糊,不要像在家裏一樣大大咧咧的慣了,不知不覺間得罪了人。宏利喜歡你媽知道,但是夫妻間的關係也在於經營,沒有不吵架的夫妻,但是卻不能出口傷人,一旦撕破臉了,再想彌補可就來不及了。……”媽從來沒像今天這麼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即使困得睜不開眼睛,我強撐著她每說一句話,我都點頭應著。

昏昏沉沉間一睜開眼睛已經三點多了,影樓派過來給我化新妝的化妝師都已經到了,我急忙洗了一把臉。

新娘妝比照相時化的妝簡單多了,當婚紗穿好,在穿衣鏡前站好,看見鏡子裏一個高挑俊秀的新娘,才知道我真的要出嫁的,心裏很矛盾,即有與宏利長相廝守的期盼,也有對養育二十幾年父母的不舍。姐妹們在我旁邊圍前圍後地轉著,羨慕婚紗的有之,羨慕身上的珠寶首飾的也有。嘰嘰喳喳,正吵鬧間,二嬸端著一碗麵走進來,說馬上迎親的車要到了,趕在上車前要吃媽家的一碗長壽麵。

心裏好像有一團火,隻吃一口就覺得好像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三嬸又端過來一盤餃子,我挑了一個小的,還沒等咽下去,就聽到有人叫道:“新郎到了。”

因為我父母雙方祖籍都是東北人,所以結婚也按北方習俗。有叫門的習慣,由小姨子們把房門關了,新郎得喊:“媽開門。”沒有固定的次數。看小姨子們的心情。即使叫多少聲,新郎也不許生氣,這叫憋性。

趙宏利本身是個爽利的人,而且又見過事麵,絲毫不覺得拘束,陽台的窗戶開著,那聲:“媽開門。”我在樓上聽得一聽二楚,二表姐抱著她剛滿周歲的孩子,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口裏稱讚道:“真是太帥了。”

我也想站起來,過去看看,另一旁三姨家的二表姐拉了我一下:“別給咱們家丟人了,就這一會兒也忍不住了。”

我隻得又坐回來,查了宏利喊媽的次數,直喊到第六聲,這些丫頭片子們還沒有開門的意思,我在樓上急得直跺腳,二表姐從陽台上回過頭笑著說:“你忘了當年是怎麼欺負你二姐夫的,受這點兒苦你就受不了了?”

隨著房門咣鐺一聲,宏利響亮的一聲:“謝謝媽。”我的心也仿佛開了兩扇門,緊接著傳來妹妹們不高興的異口同聲叫道:“哎,原本想讓他至少叫十聲的。”

二表姐家的孩子,因為她總是趴著,可能把她控得難受,忽然哇的一聲叫起來,二表姐趕緊直起身,還不忘問樓下的大舅母:“媽,四姑給新郎多少錢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