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紅拂慢慢抬頭,看著鐵生的表情像是快哭出來一般。她上前一步抱住鐵生,不住口地重複著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脆弱蒼白得像是快消失的紅拂,我第一次見到。最後,是鐵生長長一歎,輕輕回擁了她。

“我們……還能走多遠呢……”

鐵生低沉又傷情的聲音飄散在空氣裏,悲傷的感覺是那樣濃重。

紅拂沒有回答,隻是哀傷地閉眼,將頭靠在鐵生肩上。

我靜靜地看了麵前這對緊緊擁抱的戀人片刻,坐在小床上,又不動聲色地下線。

退出遊戲的刹那,心裏忍不住感歎:國度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個故事啊……

第二天我再上線,鐵生和紅拂卻一如往常地跟我說笑,也不問我昨天為什麼沒上線,仿佛之前在帳篷裏發生的那些都隻是我眼花而已。

“幹嗎把這捆東西給我?重死了!我才不要!”紅拂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捆據說“重死了”的藥塞還給鐵生。鐵生皺眉,“喂喂,你這女人還有沒有良心?劍客身上沒藥水,你出去還混個屁啊?”硬是塞回去。

紅拂幹脆跑開,“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拋下這句話後,紅拂頭也不回地跑了。我看看她,又看看鐵生。

鐵生看著她的背影,手裏仍然拿著那捆藥,好半天才收回視線,眼裏閃過一絲傷感。

他們平靜的一切,分明建立在一種虛幻之上。

第一次,紅拂丟下鐵生,一個人跑去升級了。

我把疑問埋在心裏,而鐵生也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跟我窩在帳篷裏大眼瞪小眼。

我才不想跟人猿泰山一樣的男人瞪眼,但我沒得選擇;這附近的怪等級都在五六十左右,我根本走不遠,走出去也隻能送死。

於是我隻能調轉目光望著帳篷外的遠方。

天氣真好,湛藍的天空,棉花一樣的雲朵,雲邊兒上甚至有淡淡的金光,平原上是長到及膝的草地——這是宮崎峻的動畫片裏才能看到的景色。

我支著下巴,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哎,丫頭,你還隻有十級嗎?”我老爸開始沒話找話了。

“嗯。”不過離十一級隻差一點點了。

鐵生偏了偏頭,“我帶你,早點升到二十去。”

哎?我的瞌睡一下醒了,“……你帶我?”不能怪我驚訝。鐵生這話不是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是啊,不用太興奮。”鐵生咧了咧嘴。

我一臉黑線。拜托!我這是被嚇的好不好!

“行了,你先出去,我收帳篷了。”還沒等我有進一步的表示,鐵生就像攆小雞似的把我攆出了帳篷。幸好幸好,幸好這一塊兒刷怪少,離我最近的也在十米開外,我才能保持自己的小腿不要發抖。我不怕死,這遊戲死亡也不怎麼疼,關鍵是這附近的怪不是老虎就是獅子,而且都是變異的,長得特惡心。我還不夠它們拍一巴掌的。

最最關鍵的是,這一巴掌下來,我也直接回帳篷裏,變成十級經驗0%了。

鐵生收起了帳篷,看向我,“走吧,跟緊一點。”

“謝謝大爺您的好意,不過我更願意自己練級。”我總算逮著拒絕的機會。前車之鑒哪,那可是辛酸血淚史!

“少廢話了,快走。”可人家壓根兒不給咱發言權。

我隻好照辦,貼他緊緊的,離鐵生僅一個腳掌的距離。

開玩笑,帳篷都收了,我還沒在城市設複活點呢,萬一死了,誰知道係統會把我隨機送到哪個新手村去。

我可不認為鐵生會有那麼好的耐性走遍兩百多個新手村隻為了找我。

我還以為鐵生要帶我去哪裏練級呢,原來還是上次的鴻蒙境。不過這次他總算盡了點兒老爸的義務。跟我組隊後,鐵生就把兔子和狐狸引到一塊兒,讓怪打他,我則毫發無傷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殺怪!

心裏那個才叫鬱悶啊……明明有方法讓我更快升級的,也不知鐵生在想些什麼!

十級的我穿的還是完全新手裝——布裙草鞋,手裏拿的也隻有係統給的一把鐵劍,一下一下地往那些兔子狐狸頭上招呼,往往好半天才能打死一隻。

一連升到十五級,我的耐心終於告罄,將鐵劍一甩,坐在地上。

鐵生睨看著我,似笑非笑,對於我的偷懶並沒有加以阻止。

“喂,你今天怎麼突然想起來帶我升級?”我問旁邊的高大個。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

鐵生看我一眼,皺了皺眉。

不過他沒有說什麼,也坐下。

“……我想在離開國度之前,帶你到二十級,起碼有基本的能力自保。”他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今天我們回家吃燒鵝一樣。

一時間,我確實感到吃驚,但我很快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怎麼?打算結束國度生涯了?”

鐵生隻是笑笑。

“喂,”他望著我,“你以前玩過國度的吧?”

我轉頭,看了他一會兒。

“對。”我點頭,“玩過一段時間。”

根本沒必要隱瞞,而且也瞞不了眼尖的玩家。

“果然。你動作很熟練,也絕對不會浪費藥,應當是一個老手了。”

這次輪到我笑了。虧得他能看出來我是“老手”,就算是完全的新人,這麼久才升到十五級,也早就羞愧而死了。

“為什麼又開始玩國度?”鐵生從空中抓住一根飛舞的蒲公英,好像對它產生了非常濃厚的興趣。

“那你為什麼又不打算玩國度了?”我撇了撇嘴。

鐵生沒理我。

“你走了……紅拂怎麼辦?”那女人雖然像男人婆,可是對鐵生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來。

鐵生冷笑一聲,“她怎麼辦……你怎麼不問問,她走了我要怎麼辦?”

啊?這情況倒有點出乎我意料,“你走是因為紅拂要走?”

鐵生沉默。

我想起了昨天在帳篷裏聽到的那些。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問鐵生。老實說,我有些同情此時的鐵生,他的臉上雖然還是鐵漢一樣的表情,可是投向天空的眼神,卻複雜而洶湧。

“怎麼認識的,網上認識的唄。就是在國度裏。”他把蒲公英放在嘴邊,可惜根本不能吃,惹得他皺眉將那棵可憐的蒲公英打飛。我看著那棵又開始在空中飛舞的蒲公英,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你怪她嗎?”

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問。我都決定當個不過問感情的笨蛋了……也許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想到這裏我笑了笑。真是見鬼了!

“怎麼怪她?一開始她就告訴我,她在外麵是結了婚,有老公的。”

我確實是有些震驚了。這麼說,鐵生自始至終都在跟一個情敵鬥爭,而且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戰勝的情敵……難怪每次紅拂提前下線的時候,鐵生的表情都會變得很難看。

我看著麵無表情的鐵生,心裏沉甸甸的。

可眼下的情形輪不到我說什麼。網絡毒害人們,不光是學生。

對那些認了真的成年人,網遊是另一種毒害。

“……我跟你扯這些做什麼,起來,繼續練,今天不升到二十級你別指望我明天還接著帶你。”我沒耐心的老爸皺起眉衝我大吼,吼得我差點捂住耳朵。

我站起來一腳踹過去,“叫什麼叫!我可沒讓你非帶我不可!”

鐵生李逵一樣的銅鈴眼瞪向我,“死丫頭你說什麼?看我不打得你滿臉桃花飛,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話雖這樣說,鐵生還是收了武器才向我撲來,我見勢不妙,立馬向後跑。

“……你不是說你帶我練級嗎?殺了我你也沒經驗拿的啊啊啊啊啊——”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很短暫。

在網絡上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更加不牢固。

這道理我早就明白,所以我才連那一刹那的傷感,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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