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地恢複意識後,對友理小姐說明了我的“體質”以及“時空黑洞”的特性和周期。然後說明淵上家新年會後的事件原委。從第一輪到最後一輪,我和犯人們在台麵下的“攻防戰”,或者是與外公所作秘密約定等策略。到目前為止,不論是多親近的人,我都未曾坦白過的事情,隻要與事件有關,我全都钜細靡遺地向友理小姐說明。
才說到一半,我就後悔了。這很糟糕吧!我一本正經說著旁人眼中異想天開的事,友理小姐應該會認為我瘋了,認為我是個分不清現實與幻想的危險人物,然後對我敬而遠之,我因而焦躁了起來。不過,我在理性上雖然不知如何是好,但實際上卻不管三七二十一,舌頭停不下來。最後還是將事件始末都給說明完畢。
“——當然,這就是事件的全部經過。”我注意到友理小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慌慌張張地補上這一句。“對了,請把這些全都當成我的幻想,當成無聊的胡說八道。請你這麼認為,或是當成我日後要寫的科幻小說內容。”
“可是……”友理小姐眨了眨眼,探出身子凝視著我。“在餐廳裏,槌矢先生對我說的話,和你方才說的內容完全相同。他的確對我說過,如果他成為EDGE-UP的繼承人,就娶我為妻。所以,即使你說那隻是單純的空想,我也無法相信。”
如此說來,在最後一輪,也就是“決定版”中,在早餐時間,槌矢先生也在餐桌上,的確對友理小姐提出了如同求婚般的“落選”對策,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必定會被選任為繼承人。殊不知,就在幾小時後,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就會被爺爺指定成繼承人。“我隻要躲在暗處,偷聽你們兩人的對話,不就可以知道了?這不能當成我掌握了時空黑洞的證據吧!”
“的確如此,你說的那些話,確實是很愚蠢。如果是別人說出這些話,我一定會當成是胡言亂語而拒絕相信。不過……”友理小姐直到剛才都臉部僵硬,毫無表情可言,此刻卻忽然露出微笑。“當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說完全是久太郎的緣故,所以我就決定相信。因為是特定的某個人說的,不管內容多麼不合邏輯,都無條件全部相信,我認為那是再愚蠢也不過的事。不過,聽完你方才說的話之後,我自己也回想起一些事,所以我才會認為,或許久太郎所說的話,能以邏輯來證明。”
“以邏輯證明?”我瞬間的第一反應,是友理小姐在對我開玩笑。我心想,她是否將我說明的內容,當作是荒誕無稽的玩笑,然後,準備以她過人的智慧,重新整理我說過的話,轉換成更誇張的玩笑話來回應我。“那麼,你要怎麼證明我陷入了時空黑洞的反覆現象之中?”
“首先,我們按照先後順序整理下來,並且修正久太郎誤解的地方。新年會的經過,你剛才已經描述得很詳細,問題在那之後的一月二日。久太郎與會長一起在閣樓喝酒後,到了那天傍晚,就被塞進哥哥的車子後座,然後回到自己家去了。不對,是‘應該’回到家了。不過,在隔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人卻不在自己家裏,而是在淵上家的閣樓房裏。久太郎自然會認定掉進了時空黑洞,也就是一月二日的反覆現象又開始了。然而,這卻是個天大的誤會。”
“誤會?”
“久太郎在一月二日那天並沒有離開淵上家。”
“可……”相較於方才友理小姐突然聽見時空黑洞的神情,我現在的表情更加瞠目結舌。“可是我確實坐進了哥哥的車裏。”
“沒錯,你確實坐了過去。而且也真的打算回去了,就隻差了一步而已。不過,車子實際出發時的狀況,你還記得嗎?”
“不……這麼說來,我當時隻意識到自己爛醉如泥地坐進車子之後,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是吧,實際上也是如此,久太郎你睡著了。然後你哥哥開著車,眼看就要出發時,卻被會長給叫住了。”
“爺爺?”
“對”
“為什麼?”
“他說,如果你們多住一天,隔天下午就發表誰是被選定的繼承人。”
“咦……?”當下對我造成巨大衝擊的,是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事實,在瞬間崩潰瓦解。頓時有種腳下的堅固地麵完全陷落下去的錯覺……隔天下午,公布誰是被選定的繼承人,這些瑣細卻又強烈的疑問,如荊棘般拖扯著我記憶的一隅。的確,外公不會在死前公布遺囑內容,至少他在新年會上已經講得十分清楚。這件事若是突然變更,也必定是在我中途離開新年會的十一點以後。而且,我在別館偷聽到的瑠奈姊姊與富士高哥哥的對話當中,大哥也說了今天發表的這件事。“今天”……這當然是指一月二日。即使如此,在同一個一月二日的傍晚,外公攔住了我們的車子,說了——“隔天下午”……公布……嗎?
“他一這麼說,絕對會讓每個人都非常在意。漸漸地,所有人都決定再住一晚。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真正的理由是會長還沒寫下新的遺囑。以一般角度來看,即使大家都不在,會長依然可以寫下遺囑。不過,正如董事長對久太郎說明的一樣,由於會長有些癡呆的症狀,如果不將全部的繼承候選人都集合在自己家裏,這種顏色是誰,那種顏色又是誰,他完全無法具體記住。由於新年會的時候,所有親人都聚集在一起,因此在每年新年會的當晚寫遺囑,也成了慣例。如果大家都不在,會長便無法安心抽選繼承人。然而,在一月一日晚上,卻因找不到紅色色紙,也就是代表久太郎的顏色,所以會長無法進行抽選。到了一月二日,宗像先生雖然來了,遺囑卻還沒有完成。不過,會長打從一開始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那天完成。所以,縱使色紙的顏色沒有備齊,他還是硬要宗像先生做些無關緊要的資料整理工作,讓他繼續待在淵上家等待。打算等到那天傍晚,也就是久太郎你們要離去之前,把遺囑完成,然後交給宗像先生。”
“不過……”我回想起在閣樓與外公喝酒的對話,“爺爺似乎沒說過一定要在那天完成,他好像是對我說,索性放棄寫遺囑,改天再寫。”
“我想,那是會長在喝酒的時候,有了久太郎這個酒伴,就開心大喝起來。我想是會長覺得自己喝太多,或許當天已經沒辦法完成遺囑,才語帶保留地這麼說吧!”
“結果就是……在新年會過後的一月二日,爺爺也沒完成遺囑羅!”
“是的。結局就是,宗像先生依然兩手空空回去了。我想,宗像先生回去這件事,也代表會長放棄當天完成,決定改天再完成遺囑。不過,他可能是看到久太郎你們要回家,才又突然改變心意決定要大家再住一晚,然後盡速將新的遺囑完成。”
“因此他才攔住我們的車子?”
“對,他以公布繼承人作為誘因,那是大家最在意的事。下車後,睡著的你就被移到了閣樓房,然後再幫你把便服換成運動服。雖然我這麼說,但我並非親眼見到,而是事後才聽說這件事的。”
“於是……”那種總算知道真相的真實感,讓我啞然無言。無法相信自己的誤會,會如此幼稚笨拙而又滑稽。“在我醒來的隔天,我直覺認定那是一月二日的第二輪。可是,那其實已經是一月三日了。”
“就是這麼回事。而且,假如隔天就是正常的一月四日,久太郎應該也會立刻察覺自己弄錯了吧!但不巧是在一月三日這天落入時空黑洞,而開始出現反覆現象,因此更讓久太郎徹底地誤認,產生反覆現象的是一月二日。”
“但實際上,產生時空反覆現象的,卻是方才說過的一月三日,也就是一月二日的隔天。換句話說,我在主觀上認定,那一日已經是產生反覆現象之後的第二輪,在下樓到主屋的廚房附近之後,聽見了爺爺正與阿姨及居子太太交談,而踉前一天的對話相比,幾乎是一模一樣。如果那是一月三日的事,為何爺爺兩天早上的對話會幾乎完全相同?”
“那大概是……”友理小姐像是難以啟齒似地,聲音頓了一下,不過,立刻又恢複成平時的冷靜語氣。“會長的症狀碰巧發作了。”
“爺爺的症狀?啊……”她所指出的僅是簡單的事實,但是為何我卻想不到?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是……這樣啊!”
“是的,在新年會晚上沒辦法寫遺囑,然後一月二日也沒能完成。這對會長的意識產生了微妙的影響。於是,他在一月二日與一月三日的早上,都對董事長及居子太太交代相同的事,連自己也沒感覺到對白與前一天相同,而理所當然地,深知會長症狀的董事長與居子太太,一定也假裝成不知情,配合著會長說話吧!”
我不由得回想起,在第七輪的時候,胡留乃阿姨曾經問我,是否聽見了他們在主屋討論折紙的對話,我不小心說出自己聽過了好幾次。那時阿姨的表情有些僵硬。我當時所想到的,自然是時空反覆現象,而反射性地說溜了嘴;但對阿姨而言,這代表她曾經配合外公進行了好幾次相同的對話。
“可是……可是,雖然一月二日的時候,爺爺曾經阻止過我們,但他真的打算在隔天,也就是一月三日公布遺囑內容嗎?”我又回想起胡留乃阿姨與居子太太在餐廳進行的交談內容。阿姨那時曾問,爺爺是否認真地想在今天發表遺囑內容,居子太太則回答,不能說他完全沒那個意思,不過大概又會延期吧!還有日記,有關那些日記的事。在書房所看見的一月三日(那也不是爺爺搞錯,而是正確的日期)的記事,上麵寫著,大家都特地住下來了(多住了一晚),但決定將遺囑延到一月四日之後再寫。也就是說,在一月三日淩晨,外公早已放棄完成遺囑。這也是很正常吧!因為缺了抽選所需的色紙,到一月三日為止,所謂的店,也就是文具行,都是暫停營業的。“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寫,當然也不可能會公布啊!明知如此,爺爺又為何特地攔住已經坐在車內的我們,要我們多住一晚呢?”
“或許會長想盡早對原本由自己決定的事死心吧!”友理小姐歪著頭思索,她的纖纖手指輕抵著太陽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友理小姐這樣的舉動,散發出不常在她身上見到的爛漫氣質。“他大概曾下定決心,即使少了紅色色紙,也依舊要進行抽選。不過,若是顏色沒有全部備齊,他就無法平。動靜氣,當然也就難以進行了。不過,久太郎不也這麼說過嗎?瑠奈小姐與富士高先生的提案,也就是兩人盡快結婚並且繼承淵上家這件事,會長對著這兩人說了什麼?我記得,他說正等著有人來提出這種建議吧?他曾經這麼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