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璿斜斜倚著貴妃榻,夭紅的衣衫垂落,琥珀盞握在手中,盡是慵懶的風情。水徑幽深,漸漸出了華音閣,眼前開闊起來。兩岸青山森立,在煙雨中仿佛濃得化不開的墨,正欲臨一巨幅山水,畫舫行走在青山綠水之間,是萬種翠中的一點紅。
江水宛轉,繞山而行,繞出了九曲十八彎。每一曲一彎,都蕩出清新的美景,令人目不暇接。郭敖淡淡坐著,目光如望遠山,顯得有些落寞。
江山如畫,卻無他立錐之地。
他已被這個世界遺忘。
秋璿忽然抬手,指著遠處道:“傳說此地山中有一種奇特的花,花名‘惜別’,隻在雨中盛開,因為花上的雨滴,點點皆是臨別之淚。
“如今我離家在即,你能不能采一朵贈我?”
她的聲音中滿是憂傷,一如山中幽嵐,輕輕縈繞。
郭敖順著她所指看去。那是一朵懸崖上的花,花色緋紅,顏色跟秋璿身上的衣服恰好一致。花長在遠處的青山上,在濃濃煙雨中顯得那麼醒目。
還沒等郭敖回答,秋璿扳轉龍首,向懸崖行去。
郭敖並未阻止。這艘船雖然巨大,但極好操控,龍首向左,船便向左;龍首向右,船便向右;龍首向前,船便行駛;龍首向後,船便停止。
隻是那懸崖看去雖然近,真正走起來,卻越繞越遠。畫舫在青山叢中繞來繞去,拐過了不知多少個彎,方才到了懸崖之下。郭敖輕輕躍起,將紅花采下,放到秋璿手中。
秋璿笑盈盈地接過,看了片刻,卻歎道:“原來傳說中的惜別花,放到手中看時,卻也隻不過如此。”
她搖了搖頭,俯身將花放到水中,任它隨水而去。一瞬間,波光返照,映出她紅衫翠鬟,麵如芙蓉,仿佛傳說中淩波的仙子。
她瞥了郭敖一眼:“你不著急?”
郭敖淡淡道:“不。該著急的是你。”
秋璿:“我為什麼要著急呢?”
郭敖沉默著,緩緩道:“你不覺得相思姑娘一直沉睡,會有些不正常?”
秋璿臉色變了變。
郭敖:“有種劍法,也被稱為邪劍,雖然沒有飛血劍法那麼有名,但見過的人,無不談虎色變。無論是什麼人,隻要被這種劍砍中,全身氣血都會慢慢僵硬,漸漸地不能言,不能動。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就會變成一具傀儡,再也無藥可救。你知不知道這叫什麼劍法?”
秋璿一字字道:“傀儡劍法。你用傀儡劍法刺了她?”
郭敖:“沒有。我隻是說,有這樣一種劍法。”
秋璿盯著他。郭敖的目光淡淡的,神情隱在煙雨中,似乎永遠看不清楚。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有什麼打算。
秋璿不再說話,用力板了一下龍首,船向前行去。
郭敖靜默地坐著,似乎無論秋璿做什麼,都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船,劃過了青山,行入更彎曲的水徑中,卻不知道究竟要去向何方。
煙雨更加濃了。
四月的江南,已快進入梅雨季節,雨一下起來,常常就是半個多月。畫舫漸漸駛出了青山曲徑,進入了開闊的江麵。水氣蒸騰,更加看不清方向。
夜色漸漸陰沉下來,薄薄的暮氣跟水氣交蒸在一起,畫舫上亮起了一盞紅燈,在風霧中輕輕搖曳,就像是一隻昏昏欲睡的眼睛。
秋璿側臥在貴妃榻上,仿佛已經睡去了。郭敖端坐在船頭,像是在想著永遠想不完的心思。三年來,他太習慣於思索了,這使他常常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而忘了周圍的風物。
夜色漸沉,又漸漸明亮了起來。這艘畫舫,在江麵上整整行駛了一夜。黎明的曙光照亮了眼眸時,煙雨卻更加迷茫。雲仿佛沉得就壓在頭頂上。空氣沉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江水,也泛著深沉的黑色。
郭敖猛然覺得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