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王孫仔細地打好最後一個結,淡淡道:“你還有風月劍氣嗎?”
楊逸之一窒。施展過一次之後,他至少有四個時辰不能施展風月劍氣。這件事,江湖上的每個人都知道:“你、你什麼意思?”
卓王孫淡淡道:“如果沒了,就在一邊好好看著。”卓王孫的眼中有一絲鬱怒與揶揄。他忽然轉身,托起了相思的下巴:“我要取你的心救小鸞,你願意嗎?”相思身子一震,完全說不出話來。
卓王孫的目光、表情、語調,都是那麼平靜,令她明白,這決不是一句戲言,而是一個決定。
“曾經救過滿城百姓的蓮花天女,你願意再舍身一次嗎?”
相思的眼中充滿驚懼,此刻的卓王孫看上去是那麼的陌生。
卓王孫忽然回頭,麵對楊逸之道:“仁慈的梵天,你願意嗎?”
楊逸之驚駭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後退。
三連城中所發生的一切,他本以為沒人知道,隨著那個蒼白惡魔的消失,一切都被永埋地下,被忘情之蛇封印。但現在,透過卓王孫的眼眸,他赫然發現,一切都被旁人看在眼裏,一件都未遺漏。他本能地踉蹌後退,又忽然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麼,趕忙搶上幾步,擋在相思身前。
卓王孫看著他,一動不動,並沒有阻攔。冰冷的目光沿著他的臉寸寸向上,最終鎖在相思惶惑的眸子上:“看到了嗎,他想救你。他已經施展過一次風月之劍,四個時辰內已不堪我一擊,但他仍然要救你。”
他的語調忽然變得溫柔:“你想要讓他救你嗎?”這句話,像是觸動了些什麼。令相思感到一陣疼痛。淚水忍不住滾滾流下:“不。楊盟主,請你走開。”她不能再躲在他人身後,令她跟卓王孫之間,還有第三個人。楊逸之卻搖了搖頭:“我不會走,除非我死。”他伸手去解相思身上的繩索。相思卻突然尖叫了起來:“走開!”楊逸之愕然抬頭。臉色變得蒼白。
相思厲聲道:“這是我倆的事!請你走開!你若再碰我一下,我立刻就死!”楊逸之如受重擊,踉蹌後退,再也無法站穩——她,是如此厭棄自己嗎?
相思不再看他,心中卻覺得萬分愧疚。或許,隻有這樣,才能救他,才能稍微彌補對他的愧疚。欠他那麼多,永遠都無法償還了,永遠。
她忽然感到一陣惶惑,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欠他什麼?
她什麼都想不起來。痛楚幾乎讓她窒息,仿佛整個人被深鎖在一個緊閉的殼裏,無法呼吸。卓王孫緩步上前,拂去她臉上的亂發:“小鸞快要死了,隻有你的心才能救她。去救她,好麼?”相思抬起頭,透過淚水看著他:“你……想要我救她嗎?”
“想。”
相思的淚水紛紛墜下,水紅衣衫仿佛要褪盡了顏色:“我答應你。”
卓王孫露出一絲笑意,輕輕地為她擦幹淚水。他的指拂過她的臉,歲月仿佛突然蒼老。當他最後一次凝視她的時候,忽然想起秋江上的那一個回眸。那是多麼惆悵的回憶啊。若沒有那些背叛,他會真正愛她麼?
或者說,她真正愛他麼?這個女子一直追隨在自己身邊。無論他對她多麼冷淡,都無怨無悔。可,這算是愛他麼?
那為什麼,在三連城上,她忘掉的卻是另一個人?
忘情之毒。會讓中毒者忘記心中最感念的人。而她忘記的,是他。
多麼可笑。她心中感念的,其實是另一個男子,隻因為忘記了一切,才執意留在他的身邊。天下無敵的華音閣主,可屠滅眾生的魔王,在另一個戰場上卻收獲了一場慘敗。他敗給了一生中最大的對手,卻連扳回一城的機會都沒有——她已忘記了一切,又如何扳回?
是他不夠寬容麼?三連城之戰後,他絕口不提往事。雖然冷漠,卻依舊留她在身邊;雖然鬱怒,心中卻依舊當那個人是知己。但他們,卻一次次地觸犯他的底線。是他太過仁慈麼?那麼,就將這些可笑的仁慈,可笑的憐惜,連同可笑的友情,一切摧毀吧。
卓王孫抬頭,對晏清媚道:“現在,可以開始你的換心術了。”晏清媚似乎也被他的舉動驚呆了,此時,她細長的眉目中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好,不愧是華音閣主。小鸞,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