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身著紫衣靜靜立在蓮台中。他的麵容肅穆溫潤,遙望海天。海風吹動,衣袖翩翩,上麵刺繡的九紋菊仿佛盛開在風中,灑下陣陣冷香。
幽冥島人發出一陣騷動。他們仿佛見到了那位暌別已久的轉輪聖王。但隨即,他們發現,那並不是小晏,而是郭敖。
郭敖像是已失去了神識,靜靜站在蓮蕊中。他此刻身著小晏的服飾,遠遠看去竟有兩三分相似。晏清媚看著他,一陣目馳神往。她喃喃道:“我一定會讓你複活……我一定要再見到你……”
她突然一聲清叱:“日月虛藏,天攖地成,曼荼羅陣,啟!”
隨著她的話音,玉山的東南西北四角,同時響起一陣爆炸聲。青黑紅紫之氣一道騰起,如四條狂龍盤旋著扶搖直上,在玉山頂的三千丈高空凝結,又突然如鏡中之影般疊加為二,凝成一朵八瓣之花,大放光明。炫目的光芒化為實質,從天空飛落,轟擊在大海上。海濤頓時洶湧,席卷向玉山,巨大的山體搖搖欲墜。地底的火山被激發,岩漿從罅隙中溢出,激發出百丈高的巨浪。轟然衝天。天地,像是要滅寂重生一般。
晏清媚微笑,感受到曼荼羅陣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開啟,生死彼岸的門,亦在一點點打開。她朗聲道:“虯髯客。”
虯髯客被這連番變化弄得無所適從,聞言低聲應道:“觀音大士。”
“帶你的劍,將相思的九竅玲瓏心挖出,送到轉輪聖王麵前,然後,我將賦予你砥定中原的力量。”
虯髯客沉吟著,這座曼榮羅陣以人心深處的罪孽締造,隻要被陣主引動八苦,便會深陷禁錮。他已沒有了違抗命令的資本。
他歎息一聲,從蘭丸手中拔出寶劍,緩步走到相思身前。
卓王孫依舊一動不動,仿佛神思不在。楊逸之想要搶上去衛護相思,但失去風月劍氣,又被曼荼羅陣的力量所困,幾乎無法起身。
虯髯客輕易地走到相思身前,止步,沉默:“我亦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為了讓你少受點痛苦,我會用傀儡劍氣刺人你的心髒。劍氣人體,你周身便會僵硬,感受不到痛苦。這算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仁慈吧。”
說著,他長劍一展,劍鋒上一縷碧光閃出,瞬間騰上劍尖。
曼荼羅陣的八道光芒,也隨著這一劍急速下降,要在他破開相思胸口的瞬間,與九竅玲瓏心結成一體,釋放出打開幽冥之門的力量,令轉輪聖王回歸。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倏然從陣外飛縱而入,直撲到相思身前。
虯髯客這一劍深深地沒人了那人的胸膛。他大吃一驚:“孟卿,你……”撲來的人正是孟天成。他死死抓住虯髯客手中的劍,厲聲問道:“這是不是傀儡劍氣?”
劍氣的碧芒幾乎貫穿了孟天成的全身,令他的身子漸變僵硬。但他的目光卻怔怔地、執著地盯著虯髯客,等待著回答。
虯髯客幾乎下意識地應道:“是……是的。”
孟天成低頭看著自己的全身都被綠色覆蓋,突然狂笑起來:“我還記得她!我還記得她!我還……”他的狂笑戛然而止,隻餘下一陣撕肝裂肺的咳嗽。這一劍刺得實在太深,傀儡劍氣還未完全發作,就已將他的全部生機凝滯。
痛苦,一如凝固的血,被他握在掌心,卻又在最後的溫度中漸漸融化。他輕輕抬頭,山風嗚咽,似乎帶起一串細碎的響動。
——多麼像風鈴的聲音啊。
他仿佛看到,自己正走過鋪滿青石的院落。窗欞下,楊靜回過頭,對他淡淡微笑。陽光灑滿庭院。那一刻,她臉上陰鬱的傷痕與憂傷全部消失無蹤,隻是靜靜坐在窗前,對他淡淡微笑。隻對他。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他也笑了。果然,他還記得她。不思量,自難忘。哪怕是傀儡劍法,也帶不走他的記憶,他的思念。
孟天成的笑容漸漸定格。十年的背負,十年的報恩,十年的流離,十年不為世人所容的罵名,於今。終於可以一起放下。迎接他的,隻有浣花溪頭,那一扇爬滿苔痕的木門。門後,是她燦然的微笑。
玉山頂上疾旋的四道光芒,在這一刻轟然暴落。
但落點,卻並不是九竅玲瓏心,而是孟天成正在冷卻的屍體。曼荼羅之光鑽進他的體內,一陣激烈地衝撞後,傳出一聲失望的呻吟,光芒慢慢消散。自此,曼荼羅陣走向崩壞。
晏清媚大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已將一切全都掌控在手,但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孟天成會突然跳出。而此時,曼茶羅陣的力量已經耗完,不可能再發動第二次。
難道她所圖謀的,終究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站在蓮座上的郭敖,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他乃是曼荼羅陣的元樞,而今這座陣的力量失去約束,首先被波及的,就是他。天空中的光芒落下後,天色陰沉得可怕,像是神明在憤怒自己的力量遭到濫用,即將展開毀天滅地的報複。玉山已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