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藝術的妥協,婚姻是妥協的藝術。可惜,許多人終其一生,早早學會了妥協,卻永遠不願意去學習一下藝術。什麼是生活的妥協呢?生活的妥協是每個人最終對自己理想的退讓和忍耐,亦即每個人終究無法真正擁抱自己心中的理想生活,所謂成功大多數隻是站到了某個期望峰頂的階段,卻怎麼都無法達到那個峰頂,即便最有權力最有財富的人也是如此,在獲得財富和權力之後會衝淡對理想生活的期盼,不像貧窮的人那樣對自己的生活如此渴求。可是,人總是如此,站在此處,遙望彼處,此處是生活,彼處是理想,不斷向前,不斷遙望。婚姻的藝術是兩個人終究會達成雙發都對自己失望卻能忍受彼此的條件,不會對伴侶妥協的人是沒有具備結合婚姻的要求的,哪怕世上真有擁有鋼鐵意誌的人,在婚姻裏都會試圖通過妥協來換取和對方一起生活下去的基礎,要多大程度的遷就就是妥協的藝術,最終有些人不能忍受拋棄自我而選擇拋棄婚姻,有些人能忍受改變自己來維持婚姻。說到底,生活是可以被原諒的妥協,因為每個人總要擁抱自己的生活,而婚姻是可以被無視的藝術,沒有了婚姻並不能決定誰的生死。

搬到新房的第一天,藍冉出去得很早,她早就說過要在這邊找個工作。我不知道她要找什麼工作,不過我知道她今天不會很快回來。我起床後,把被子疊好,坐在床上打了個電話給必成,深圳下麵的房子前兩天他說有人要,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齊哥,我剛想打電話給你呢,”電話那頭他的聲音有點含糊,“我在吃早飯,沒想到你這麼早就打過來了。”

“沒妨礙你吃早飯吧?”

“沒,我剛吃完。”頓了一下,必成才接著說“家裏還習慣嗎?”

“還行吧。”

“我還說你要是在家裏不習慣就回來吧,咱們深漂過的人都沒故鄉了,隻有深圳。”

“深漂是漂不動了,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你那是功成名就,無限自由,我羨慕不來啊。對了,那房子人家下定了,你這兩天到戶頭查查看。”

“好,謝了。”

“客氣什麼。齊哥,以後來深圳,別的我沒有,包養一個月沒問題。”

“行,多得你關照了。”

“那回見了。”

我應了他一聲,掛斷電話,忽然覺得深圳其實也不錯,現在下去其實也是好時機。我把錢包裏那張房款卡抽出來放到抽屜裏,然後走到客廳喝了一杯水。這個家何其陌生,何其熟悉,可以說前半生費盡心力就為了這麼個住所,如今它成了我意料之外的模樣,我覺得心有戚戚,大概覺得這個房子和我一樣,總不是自己期望的樣子了。我想要一個獨棟的房子,沒有什麼鄰裏連著自己家的牆,我不喜歡別人家的敲敲打打在自己家的牆壁裏,我也不喜歡自家的喜怒哀樂在別人的頭上或者腳下,可是藍冉覺得這樣的房子就很好,萬家燈火的時候別人家的燈可以輝映我們,我們的燈可以照亮別人,炊煙起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別人家的豐盛,別人家可以品出我們的溫馨,所以這樣的家就是她喜歡的,大概也是她要的。既然這個家送別人的,就讓別人住吧。以前我一直覺得生活總不是在這裏,總會在那裏,如果這裏不行,妥協一下,總是可以更加靠近理想,實在不行,那裏的生活也可以嚐試,可是我現在才發現,婚姻是活在生活上的一朵脆弱的花,要想這朵花不死去,就隻有死死的抓住眼下這片生活的土,別的生活是別的生活,我的生活是我的生活,我不想這朵花枯萎死去,就必須不斷的妥協,不斷的扔掉自己身上的東西,才能保住它。現在,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了,因為厭倦了,因為累了,因為看到了自己討厭的樣子了,因為看到了自己將來的樣子了,這些我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