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蕭景睿帶了個禦醫進來給梅長蘇診脈,可那大夫一聽說病人正在服用寒醫荀珍所製的丸藥,頓時不敢多言,隻說了一句“要多休息,不要情緒激動”,便立即告辭。梅長蘇借口想早點就寢,打發蕭景睿跟大夫一起走了,但又沒有真的上chuang,而是披了一件夾衣,推開窗戶,靜靜坐於窗台之下,凝望著斜掛於半空中的彎月,仿佛陷入了沉思。
飛流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的小地毯上,將頭靠上他的膝蓋,搖了搖。
梅長蘇低頭看看膝上那個黑發的腦袋,伸手輕輕揉了揉,輕聲問道:“我們飛流怎麼了?覺得寂寞了?”
飛流仰起頭,清澈透底地眼睛看著他,道:“不要傷心!”
梅長蘇稍稍有些怔住,半晌後,他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罷了,並沒有傷心的,飛流不用著急。”
飛流搖了搖頭,還是堅持道:“不要傷心!”
那一瞬間,梅長蘇覺得自己的整顆心突然酸軟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隻餘一口蕩悠悠忽明忽滅的氣提在胸口,支撐著身體的行動和表情的控製。想要不傷心,其實是多麼容易的事。隻須尋一山水樂處,隱居休養,再得二三好友,時常盤桓,既無勾心鬥角,也無陰謀背叛,纏mian舊疾能夠痊愈,受人好意也不須辜負,於身於心何樂而不為?隻可惜,那終究隻能是個奢望,已背負上身的東西,無論怎樣沉重怎樣痛苦,都必須要咬牙背負到底。
“飛流,你回廊州去好不好?”梅長蘇撫著少年的頭,低聲問道。
飛流的眼睛登時睜的大大的,猛地向前一撲,抱住了梅長蘇的腰:“不要!”
“我可以寫封信給藺晨哥哥,叫他以後不要再逗你,這樣行嗎?”
“不要!”
“可是飛流,”梅長蘇的語調中帶著一種難掩的愴然,“如果你留在我身邊,你會眼看著我越變越壞,到時候……就連飛流也會變得傷心起來……”
“飛流這樣,”少年將臉緊緊貼在梅長蘇的膝上,“不會傷心!”
“這樣就夠了麼?”梅長蘇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隻要能留在我身邊,靠著我的膝蓋休息,你就可以很快樂嗎?”
“飛流快樂!”
梅長蘇輕輕捧起飛流的臉,用指尖慢慢撫弄著他的額角,神色更顯憂傷:“好……既然這樣,那我最起碼應該可以保住你的快樂……飛流,你要記住,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害怕,因為永遠都會有人照顧你的,你永遠都會是我……最快樂的那個孩子……”
飛流眨著眼睛,聽不太明白這些話裏麵的意思,但卻能感受到話中溫暖的善意,所以他在那張還不習慣出現笑容的冰冷的臉上,學著梅長蘇的樣子扯出了一絲微笑,盡管那生硬拉動嘴角的樣子還有些古怪,可已經是他表達自己情緒的一個難得的表情了。
“我們飛流真可愛,等以後回廊州,也笑一個給藺晨哥哥看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他壞!”
“你這麼討厭藺晨哥哥啊,”梅長蘇輕柔無聲的笑著,將飛流摟進懷裏,緩緩搖動,“還是你好……我要是能象你這麼無憂無慮,能象你這麼快樂就好了……”
飛流掙開他的懷抱,坐直了身子,認真地道:“可以!”
梅長蘇溫柔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嗎?”
“可以!”飛流重複了一遍,起身拖了一隻高凳過來,自己坐上去,再把梅長蘇拉到地毯上坐下,搬住他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象飛流一樣!蘇哥哥也可以!”
梅長蘇覺得眼角有些潤潤的濕,靠著飛流的膝,感覺到他的手指穿進自己的的發間,輕輕地揉啊揉啊,把他最純粹的愛與依賴揉進了自己的體內。
“還是我們飛流聰明,”梅長蘇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道,“原來蘇哥哥也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