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沙那盛大的安排是:上午10點,娜斯佳和阿列克謝陪同他和達莎到婚姻登記處,在那兒他和達莎舉行婚禮,由姐姐和阿列克謝作證婚人。然後坐汽車去另一個登記處,娜斯佳和廖沙登記結婚,他和達莎作證婚人。然後兩對新人結伴去飯店,四方父母等在那兒,一起吃頓便飯。

“也許,沒有這個必要吧?”娜斯佳猶豫不決,她不想把自己的婚禮辦成盡人皆知的慶典,“我不認為咱們的父親麵對前妻和現在的妻子會感到自在。”

“唉,好姐姐,別胡思亂想啦。都過去多少年了,誰也不會為此而不安的。一點也不會的,我有把握,就這麼定了。你為我和達莎出了這麼多力,我不能不參加你的婚禮,我也不願沒有你出席而舉行自己的結婚儀式。”

“那就別把兩樁婚事安排在同一天,”娜斯佳氣衝衝地說,“你自找的麻煩,又要大家發揚英雄主義去解決這麼多的難題,婚事錯開一周辦,有什麼不行的?”

“那慶祝活動呢?”弟弟不滿地說,“這樣辦的意義就是要在同一天。這將是多麼美好的一頁曆史呀!以後我們年年一起來慶賀。老姐你還是蘇聯時代的老腦筋,根本不知道現代人都是怎樣為自己安排喜慶活動的。當然,婚後我們哪兒也不去,再過兩個月達莎就要生孩子了,明年到結婚周年紀念時,我們可以到馬德裏去慶賀。結婚兩周年時去維也納。三周年時去巴黎。我們兩家雙雙對對一起去,我們要把這變成一個傳統,一個值得珍惜並保持下去的美好傳統。大家都會驚訝,讚歎,點頭稱道,因為從沒有過這麼引人注目的慶典,姐弟兩家一起慶賀相同的結婚紀念日。”

“薩沙,你那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離譜了,我得出得起呀,”娜斯佳惱火地說,“我既不去馬德裏,也不去維也納和巴黎,我一輩子也攢不了這麼多錢。你那百萬富翁的派頭,我真受不了。”

“去你的吧,”薩沙報之以哈哈大笑,他陶醉在愛心之中,不讓任何人破壞他那美好的構想,“你是我的姐姐,我要拿錢讓你走遍全世界。”

他終於安排成功了,明天兩個婚禮將一起舉行。娜斯佳給達莎的禮品早就買好,而給弟弟的賀禮卻一直沒有確定。隻好今天晚上去買了。

她在普希金廣場坐上無軌電車到阿爾巴特大街去。她記得,好像就是在那裏的一個商亭裏看見過一套企業家用的精致辦公用品。她一個商亭一個商亭地慢慢搜尋著,勉強克製著想買一大罐幹酪球的誘惑,忽然看見一輛有點麵熟的汽車。她立刻想起了這是誰的車,但不知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眼睛,感覺很不舒服。她打起精神隔著車窗向裏麵看了一眼。隻見後座放著一件鑲黑邊的鮮紅鞣革風衣。這類風衣,她記得很清楚,在莫斯科很少見。

娜斯佳慢慢地環視了街道的四周,看見一個露天咖啡館。車主和享有這件高檔新奇風衣的女人背對著她坐在一張小桌旁,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什麼。說實在的,娜斯佳現在與這個案子風馬牛不相及,不過,到底還是……

她若無其事地到吧台上要了一杯咖啡和一盤甜點心,在鄰桌旁坐了下來,選了個位子盡量避開這一對年輕人的目光而又能聽得見他們在談什麼。

“……太熱了。我的幾個熟人7月份去了那兒,他們說,很不習慣,簡直難受死了。到那兒去最好再晚一點兒,9月份。”姑娘那有點兒任性的聲音傳到了娜斯佳的耳裏。

“可咱們去年也是7月去的,”她的同伴反駁說,“依我看,7月正好。去年你也沒被曬黑。”

“你瞎比些什麼!”姑娘嗤之以鼻,“我們去的那是哥斯達一布拉瓦①,那裏的氣候很特別。7月份去土耳其會熱得發瘋的。”

①旅遊和療養勝地,位於西班牙地中海沿岸——譯者注

“我聽說,土耳其有個地方,環境很好,7月份在那兒也不錯,”小夥子還不服氣,“那兒有鬆樹、沙灘,空氣清新。”

“那是個什麼地方?”女友將信將疑地問道。

“這地方……叫……真見鬼,想不起來了。”

“那地方叫凱梅爾。”娜斯佳大聲插話說,可臉未轉向他們。

“對,叫凱梅爾!”那個男的高興地應聲道。

“喂,偷聽可是不禮貌的,”姑娘挑釁地說,“幹預別人的談話也是不體麵的。”

娜斯佳小心地把杯子放到桌上,朝他們轉過身去。起初他們沒認出她來。刹那間,小夥子臉色煞白,而姑娘卻相反,顴骨上泛起了團團紅暈。

“我要是處在你的位置,就不提體麵不體麵的話,”娜斯佳鎮靜自若地說,“你們幹的事觸犯了刑法,明知故犯地作偽證。”

“您無法證實!”姑娘麵紅耳赤地說,“本來,這就不是事實。”

“不是事實?去年你們一塊兒去度假,證明你們早就認識,難道這些不是事實?”

“那有什麼?”姑娘仍反駁著,“我們認識犯什麼法?”

“有什麼,”娜斯佳緩了一口氣說,“您證明男友不在作案現場那一回,看起來很令人信服,因為您作為過路人,一口咬定,您在街上碰見過他,而當時正好在城市的另一頭發生了一起要案。現在既然你們是早已認識的,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反正一樣,案子早就結了。”年輕人終於插進來說。

“既能結案,就能立案再審,”娜斯佳聳了聳肩說,“這是辦案子。”

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是這對年輕人始料不及的。顯然,他們以為,刑事案件隻要結案,就一了百了了。也許從沒有人對他們講過,未偵破的案件是很多年也結不了的。這類案件隻是暫緩辦理,訴訟隨時都可以恢複。

娜斯佳喝完咖啡,站起身來。

“星期一我會把我和你們這次‘動人的’意外相遇向偵查員報告的,讓他來決定吧。當然,也不排除你們走運的情況,也許他不認為我的報告值得重視。但我還是得先跟你們打個招呼。”

這對年輕人默默地目送她離去。這次談話給娜斯佳留下了沉重的不快之感。她腦海中浮現出那位被毒打、強暴的姑娘在辨認施暴罪犯時拿不準,由於驚嚇和疼痛她已記不清罪犯的麵貌。而這個每年都到療養勝地去休養的小母狗,卻一口咬定是在另外一個地方看見這個年輕人的。還說,她記得清清楚楚,因為他正好是她最喜歡的那種類型的男人。這壞蛋倒沒有撒謊,她真的迷上了他。

娜斯佳總算給弟弟買到了禮物,於是到電話亭給偵查員打電話。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請原諒,我給您往家裏打電話了,明天我太忙了,並且星期一我就休假了。”

“沒關係,你說吧。”

“我剛才得知,阿爾秋欣不在現場的證詞是假的。那姑娘說阿爾秋欣是向她問路的人,其實姑娘是他早就相好的女友。”

“真有你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打了一聲呼哨,“看來,他們把我們給耍了!”

“看來是這麼回事。我已經把他們穩住了,到下星期……”

“好吧,娜斯佳,我明白了。明天我就查辦,隻是你再詳細說說是怎麼回事。”

“去年他們一起到西班牙度假,去了科斯塔一布拉瓦,是7月份。這說明他們認識至少有一年了。”

“混蛋。你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是明天結婚?”

“是的,您沒弄錯。”

“那你怎麼還……”

“因為結婚是在明天,而不是今天。今天我還得工作。”

“娜斯佳,從沒有人說你怪嗎?”

“不斷有人說。您是第119位。”

“謝天謝地,除了我,世上還有118位正常的人。你未來的丈夫也在其中嗎?”

“不在,”她笑了笑,“他比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休息日來找我的時候,還帶著他的手稿,總想寫點什麼。”

“真是一對寶貝。祝你幸福。至於阿爾秋欣,我抽時間辦,得狠狠地整治整治他。結婚去吧,什麼事都別操心了。”

她回到家裏已是深夜11點多了。奇斯佳科夫坐在廚房裏擺弄著紙牌。明天辦喜事,他和娜斯佳一樣,並不感到怎麼激動。也許,由於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這些年來,他的激情已經“燃燒殆盡了”。

“廖沙,你沒生氣吧?”娜斯佳一進家門就特別小心,“親愛的,原諒我,事情一大堆,我連媽媽都沒空去接。還要給薩沙買禮品……”

“那事先給我打個招呼也不行嗎?”奇斯佳科夫氣呼呼地說,“已經是深夜了,跑到哪兒去了?你要吃點什麼吧?”

“你要吃點什麼?啊,我要吃點……”她更正說。

看著娜斯佳狼吞虎咽地吃著沙拉,廖沙的心就軟了。平安無事就好。她這脾氣反正改不了,而且也許沒有必要改。

埃利婭-巴爾托什鬆開扣兒,從脖子上解下平常戴的項鏈。

“這條也不配,”她歎了口氣,“太亮了,襯不出連衣裙的漂亮。我們還有別的嗎?”

“你別再折騰了,好吧,”塔米拉惱火地勸她,“你這樣沒完沒了,好像這是你一生中唯一的一件大事,別的都可以拋在腦後。當年你爺爺別列卡什維利教授說什麼來著,你知道嗎?他說,我們一生中隻有一件大事是畢生僅此一次的,那就是副博士論文答辯。一個人即使能寫出五篇論文,答辯五次,也隻有最初的一篇算得上是副博士論文,其他的都是博士論文了,無論什麼專業都是如此。而結婚呢,隻要你願意,幾十次都行。因此,對明天這件事,不必太認真了,別把它看得那麼重要。你想想看,不過是去婚姻登記處登記,接著共同生活上幾個月,一起睡夠了,滿足了青春的渴求,於是你就會膩煩透頂,分手離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