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十天左右,重新振作回到學校那天,四周充滿了奇怪的氣氛。教室裏也異常安靜,不多話的社交界,讓我和花名島正太的心情輕鬆了幾分。
然後過了幾天,漸漸的,映子開始跟我說話了。「昨天的那個,看了嗎?」關於電視節目的事、或是發型、或是讓睫毛卷翹的方法,還有在卷翹的睫毛上能放幾根牙簽等等,總之,就是些無關痛癢的輕鬆話題。我一如往常的回應著她,原來社交界也有溫情。
從學校回到家,友彥從房間裏出來和我一起做晚飯。他以笨拙的技巧將萵苣切絲,淋上調味汁;炒豬肉和泡菜,淋上醬油,友彥還蠻會做菜的。某天從學校回到家時,友彥已經剪去他那頭飄逸的長發,頭發理得像小平頭那麼短。「哇!」我大叫。友彥最近常常外出,皮膚稍微被太陽曬黑了,肩膀也變寬了,該怎麼說呢?就像個我所不認識的普通男人。那位在雲上踩著優雅步伐,降臨在哥哥身上、擁有美貌的神,不著痕跡的消失了。秋意漸濃,有一段時間,友彥一個人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突然間,他跑去當兵了。代替我、比我早一步,他加入了本地的自衛隊。真教人意外!「哥,沒、沒問題嗎?」友彥不解的回答:「什麼東西沒問題?」每次休假返家,他都邊吃著大碗飯,邊問我學校或電視的事情。可靠、俊美、溫柔,我的哥哥。
我突然失去了相遇的藻屑,失去了神一般的友彥,回過神來時,發現我身邊已經再也沒有人會射擊甜的不得了的子彈了。藻屑不在了,友彥則如字麵上所示的,每天過著射擊實彈的生活。傳聞友彥將機關槍拆開解體清理後,瞬間又能將機關槍組回原狀,而且是優雅的「像與機關槍共舞般」。這是某天哥帶回家來的部隊夥伴說的。友彥似乎被大家稱作「機關槍貴公子」,身為妹妹的我,對於這點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所以,
已經——
已經沒有人會再發射糖果子彈了。
不會再有人從我身後丟來礦泉水寶特瓶,或大力主張瘀青是汙染造成的了。
不會再有人對我說,去哪裏都好,我們一起逃吧。
我的頭發漸漸長長、身高變高、手腳也變長,就像和變成男人姿態的友彥交換似的,我變得有女人味了。某天照鏡子時,我意外發現自己竟有幾分神似長發時期的纖細友彥,不禁嚇了一跳。
我打算去上高中。雖然我家並不富有,想必會很辛苦,但是放學後打打工,畢業後去工作,應該總有辦法過得去。班導一直盯著我,擔心我會改變心意。
今天的電視新聞仍不斷報導小孩子被殺的新聞。我發現著種事情在這世界上似乎不是少數,隻有能夠存活下來的孩子才能成為大人。那天在警察局的房間裏,老師這樣自言自語著。或許老師過去也是幸存者吧。存活下來而成為大人的老師,今天仍不斷為孩子們奔走;有時成功,有時趕不及。然後對自己的事情保持沉默。
或許我也會變成那樣。
或許我也會裝做沒有暴力、沒有失去、沒有痛苦、什麼也沒有,在某天辛苦得變成大人吧。把朋友的死當成是年輕時代的勳章,當作滿懷同情心在居酒屋喝酒時聊天的話題,我不想變成這種腐敗的大人——我有這種預感它將要發生了。但是,我以十三歲的年紀生活在這裏,周圍也都是拿著拙劣武器、波叩波叩射擊著奇怪子彈的戰士們。我認為,決不能忘了這裏曾經有過存活下來的孩子,以及死去的孩子。
不能忘記。
在遙遠日子的戰死者名簿中,海野藻屑的名字與不知名土地上、不知名孩子們的名字悄悄擺在一起,藻屑被父親殺死了,被那位最愛的、最戀慕的、最期待被疼愛的————親生父親。
這個世界上偶爾會發生這種事情。手持糖果的孩子無法與這個世界對抗。
這點,我心裏明白得很。
砂糖菓子の弾丸は撃ちぬけな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