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城前,兩軍已經開戰,可主將律賀方卻遲遲沒有出現。
軒轅翼已然翻身下馬,與他平時孱弱的模樣不同,他在戰場上就如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修羅,他翻身撿起一隻長槍橫震開圍來上來的三人,再回身便揮刀將搶近身來的一人攔腰截斷!
對方主將不在,軍心不穩,大嬴鐵騎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陣法,一開戰便將東蠻軍隊衝散開。
城下血肉廝殺,城上律賀方突然帶人上了城頭。
正在城下拚殺的東蠻將士見到,相互大呼道:主帥無恙!天佑東蠻!
此時已將黎明,這是大嬴恭帝三年四月的第一天,日光尚未升起,城外一片茫茫迷光,金底墨色翼字的大旗招搖飄散,而廝殺之中卻是一片漆紅之色。
軒轅翼抬頭看著城頭。
白底朱色律字的大旗下,一個黑衣長發高束的男子的臂彎裏捧著一襲白衣倩影。軒轅翼一愣,他看見連漠站在律賀方的身側,不知為什麼,心裏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城頭上的律賀方緩緩抬起手,那抱著白衣女子的男子慢慢走上前來,律賀方接過屬下的一把刀,架在那女子的脖頸上。
沈自奇微微偏了一下頭,視線在城下掠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此刻正在拚殺的大嬴主將,翼王軒轅翼的身上。
目光相接,一個沉靜如海,一個凝望巋然。
律賀方精神明顯不濟,他說著,卻足以讓城下的大嬴主帥聽見。
”翼王殿下,想不到兩兵交戰,堂堂一朝皇室驕子也會善用陰毒之策。“
軒轅翼飛身一躍,掉轉馬頭,連砍四人,脫離兩軍交戰之地,退到陣外嬴字的大旗下,他麵色如霜,冷冷地回道:”自古兵不厭詐。“
”很好,“律賀方挑著眉地點了點頭,他麵色依然不好,想來是毒素尚未清除幹淨,他將抵在白衣女子脖頸的刀向上頂了頂,刀身反出一絲冷光,映著沈自奇蒼白的臉。”那我在你麵前,殺了你的翼王妃,想來也不算心狠。“
軒轅翼臉色一變,他銳利的目光直刺攬著女子的黑衣男子。沒有幾個人知道沈自奇與自己的婚約,律賀方更不可能知道,唯一能泄露這件事的,隻有那個令他捉摸不透的連漠!
如今兩軍交戰,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軒轅翼冷酷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光芒,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周身覆蓋灰色鬥篷的男人,靜靜地騎在馬上,此刻他的馬韁緊了緊,卻沒有近一步的動作。
連漠站在城頭,似乎是在看那個灰衣男子,沈自奇覺得他的雙臂突然箍緊,恨不得將她揉碎在自己的懷裏。一種不好的預感密密地籠罩了她,頭頂上獨屬於連漠的青草氣息,飄進思緒裏,她突然想起了五年前,救起連漠的情景。
沈自奇貼在他的胸口上,不知怎地,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似乎並不存在,城頭上的冷風吹得她衣帶飛揚,黑發兩相交織的飛舞,仿佛離別之前最後的纏綿悱惻。
”要麼退兵,要麼我殺了她。“律賀方冷冷的腔調不帶任何感情,他說著,下巴輕輕抬起,聲音不大,可軒轅翼足夠憑口型判斷出他的意圖。
軒轅翼有決心取勝,此刻讓他退兵,絕無可能!
可是……
連漠垂下眼,仔細看著此時被沈心奇按住的手,那細膩的掌心裏傳來淡淡的溫暖,肌膚相觸的熟悉,讓連漠不禁有些心驚。
”是你讓律賀方問了這麼愚蠢的問題來換解藥?“沈自奇漫不經心的問著,完全沒有在意也許城下的一個表態,她隨時會死去。
連漠沒有說話,他冷毅的眉目裏有些複雜的神色。
你今日不過是要試探軒轅翼對我的誠心,是不是?
連漠依舊沒有說話。
”到最後你還是想去報仇,然後棄我而去。“沈自奇說著,便鬆開了覆在連漠手上的手,這一鬆開,她覺得心是這麼冷。
她的眼光飄在城下大嬴年輕主帥的身上,軒轅翼感到她雪亮的目光,也看向她。
沈自奇細細地盯著此刻沉默的軒轅翼,他眸裏閃著沉重而內疚的光芒,沈自奇突然歎息了一聲,淺淺一笑,微微搖了搖頭。
軒轅翼一愣,隻兩個動作,他便明白了這個傾城女子對他的寬容與原諒。
陡然理性的天平失衡,軒轅翼翻身下馬,想要說出那一瞬間心裏做的決定。
可是他剛要張口,城頭上的那抹白影,突然從那黑衣男子的懷裏竄了出來,一時間沒人料到這樣的變故。
沈自奇就這樣從城頭上跳了下來!
沒有絲毫征兆。
自奇!
三個男子驚愕地嘶吼道。
隻有那蓄勢待發的灰袍男子第一時間策馬奔了出去。
無論是遲來的沐天雨,還是站在城下驚得嘴未合攏的軒轅翼,還有那個怔怔地看著懷裏空空如也的連漠。
誰也沒有料到沈自奇會跳下去。
即使是後來,沈自奇也沒說過她當日為何這樣做。
於是,有些東西便埋在心裏,永久的成了解不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