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老妖精都是去年十八今年十六越活越小的道理嗎?"
在那一池溫泉的水底下,一隻豬惴惴不安的向一條魚問候道:“這位魚姐姐,敢問您是不是——”
豬嘴一張,卻沒有聽到話語聲,咕嘟咕嘟的一串水泡冒了出來。
“我真是一頭笨豬啊!”小桃心裏有些發怒,便重新浮出水麵。
她努力掙紮了好一會,才讓癡肥的身體爬上了岸邊。
那位一直守候在池邊的少年突然臉紅了。
莫非他的心裏聯想到小桃又將幻現出赤裸少女的身段?
小桃看見少年的臉紅了,便感覺自己腮邊也有一些火辣辣的燙。她索性掉過頭不去看他,橫下心來就保持那副花豬的樣貌不再變化。
這時,卻有一件溫暖寬大柔軟的舊衣裳披上了小桃的肩頭。
這身衣裳竟然是由絲棉混合了細麻精紡細織而就,在那個時代屬於非常難得的珍品,平民和奴隸一向被禁止僭用——莫非這個少年的家裏竟然還有著一位或者更多嫘祖那個級別的高手裁縫?莫非這個少年的出身也來自某個古老的王族?
罩衣輕輕披上了小豬的脊背,似乎懷著一些憐惜之意,溫柔的遮掩了花豬背上那道醜陋刺眼的傷痕。
小桃卻依然沒有回頭,她的個性雖然倔強頑強,但對於別人的好意,她總是很溫順的接受。
在小桃的心目中,想對別人好,別人卻不接受,那便是莫大的痛苦!這樣的觀念緣何而來,小桃的心裏卻沒有留下有關的記憶。
小桃終於還是變回了少女的身形,這時她自己所能幻化的衣衫已經成形,但她還是披上了那件男式的長袍。
這時候,嘩喇喇的水聲大作,少年曾經見過的那隻小魚,小桃適才訪問過的那條蒼白人魚,現在開始浮出水麵了。
這條人魚似乎刻意想要擺出很大的派頭和排場,她把身材變的十二分偉岸,竟然將池水濺起百丈之高,顯露一幅氣貫長虹的模樣,迸射一派勢吞山河的王者霸氣。
——但是那份遲暮悲涼與滄桑憾恨的氣息卻掩飾不住的從她的舉止麵容以及心底深處,不住的溢出來,以致於整個山穀裏都被一種莫名來曆的悲哀氣氛所彌漫所浸染。
鯀的出場並沒有讓人覺得她曾是一尊莊嚴偉大的天神,鯀的出場掩飾不住的帶有濃濃的妖氣,一種讓人為之心酸的傷心氣息。
那個少年幾乎都快要流出淚來,而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傷悲。
“哪裏跑來的這隻蠢豬,魚姐姐豈是你能叫的!我若是你姐姐,九天之上的那五帝豈不都得叫你阿姨?”
敢情她果然是一條魚妖,小桃在水底吐出的那些泡泡,終究還是被她破譯解讀了出來。
“額,那麼我叫你魚婆婆好了。”小桃心裏偷偷的揣想:“叫她婆婆恐怕都還是不夠。”
但是魚妖沒有再理睬她。鯀,她忽然變得有點茫然失神,好像想起了什麼遙遠的心事。
小桃沒敢去打攪魚婆婆的心思。她掉頭過來對身後的少年嫣然一笑。這裏的空氣裏浸透了太多的悲傷。小桃努力想歡笑,想抵抗悲哀之情的襲擊,想保持快樂無憂的心境。
“正太弟弟,我是桃。我早就想問問你叫什麼名字?一直沒來得及呢!”
古時候待字閨中的少女如果主動跟男孩子報出自己閨名,通常都會嚇倒許多遵守禮法的老實書生。不過這位正太君卻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我叫砂,我猜,大約,那就是說我傻的意思吧。我從來沒有銘刻過自己的名字。我也沒有父母親人。我隻是聽天上的小鳥和水中的小魚們總是這樣的叫著我。”
那個年代蒙恬還未出世,也就沒有毛筆來書寫文字。那個年代的文字如同符咒一樣銘刻在龜甲或者竹簡之上。而公族豪門還會擁有更加崇高的權利,他們還可以把名字、族徽、圖騰、禱祝或者詛咒烙印在鼎器上,雕琢在玉石上——銘刻的印記。這便是所謂銘記。
“我的名字也從來未曾銘刻過呢!不如我們一起來試試!”小桃努力的想要綻放出歡顏來,但她並不清楚人類和豬會因為怎樣的事情而感到快樂。於是她變成一塊空白沒有銘文的桃符,桃符的邊上,鑲著幾朵嬌俏的粉紅色桃花,一忽兒又變作幾顆讓人垂涎的水靈靈的新鮮桃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