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珠兒停步,遙遙看著那傾盆而下的大雨之中,執了竹傘而立的白衣男人。
他著了一襲雪白的、片雨不沾的白衣,即便是這樣暴雨如注的時候,他的周身也似有一圈淡淡光暈將整個人籠罩起來,讓人忍不住覺得,即使他手中沒有那把竹傘,狂暴的雨霧也不會籠罩在他身上。男人那一頭墨色長發並未束起,隻披散在肩頭背後,飽滿額頭上,覆著銀絲織就的抹額。
眼見珠兒臉上的哀戚神色,男人忍不住輕輕搖頭歎氣,一縷鴉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滑落,伸出的手向珠兒招了招,“傻孩子,雨這麼大,快到我這裏來。”
這一次,珠兒似是才聽見男人喚她的聲音,舉步,撲進男人寬大懷中,細瘦的肩頭戰栗著,似有千般委屈,卻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肯出聲。
男人並不催促她說話,一手擎傘,一手攬在珠兒纖弱肩頭。好半晌,似是怕驚走了她一般,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伯雅……我、我方才遇見山下村子裏的人……”珠兒從那名喚伯雅的男人懷中仰起頭來,然而卻無法將話語說下去。
轉瞬即明白了珠兒為何如此,伯雅忍不住沉沉歎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低柔的語聲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珠兒顫抖的身子漸漸平複,伯雅垂眸,伸袖替珠兒揩去眼角的水滴,牽起她的柔荑,緩緩向來路走去。
兩人之間不再有對話,竹傘之外,呼嘯的斜風冷雨,卻是半點沾染不到兩人。遙遙見到珠兒在山間的茅屋之時,伯雅牽著她的手便鬆了開來。
“珠兒,你還是不願意隨我去麼?”伯雅緩緩開口詢問。
“我……”珠兒垂頭,靜了片刻,複又說道:“我一個人可以的,伯雅……我一個人可以的。”
長指撫攏珠兒一頭豐潤的青絲,伯雅低眉笑得溫柔:“嗯,那麼,那些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你便是你自己,”頓了頓,伯雅傾耳聽了聽,忽然皺了眉頭,道:“若我所料不錯,這場暴雨必為山下帶來災禍,若非山體滑崩,便是山洪傾瀉,而那之後必生瘟疫……”
“你放心,我從前答應過你,我就一定會做到。”珠兒截住伯雅的話語,“明日、明日我便將那些藥草分發給……給山下的人。”
“嗯。”
伯雅探指撫上珠兒額頭的傷疤,她忍不住瑟縮一般躲了躲,終是忍不住,小聲道:“伯雅,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吧?”
珠兒這樣問著,小臉兒微微仰了起來,黑白分明的翦水雙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伯雅那張清俊的臉。
“……”
伯雅被她問得一怔,之後卻似回想起什麼美妙的往事一般,目光漸漸悠遠,而後,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是一樣的。”
這樣答著,再垂眼看向珠兒的時候,伯雅的眸子裏分明帶了幾分悲憫與不舍——
“珠兒,這許多許多年來,我無數次地問自己,當年是否行了一步錯棋……”
錯到,要讓你在這塵世混沌裏,曆盡千災萬劫。
隻盼你這一世莫要遇到那個人,否則、否則……
“你哪裏有錯?”見伯雅清臒的臉上浮現一抹異樣的神色,珠兒笑了笑,“我要謝謝你,當年從那些村民手中救我一命,又授我醫術……”
“我說的不是這個……”伯雅搖頭,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珠兒,我知你不喜與山下的人接觸,可你一定要知道,我叫你去做的這些,統統都是為了你好。”
“我明白,積慈累善,你為我基陰德嘛。”不忍見伯雅露出憂心的神色,珠兒忙收拾心情,麵上做出歡欣的表情。
“唉,你能這樣想也是好的。”伯雅將傘交在珠兒手中,傾天的雨珠墜下,果然絲毫未曾打濕伯雅月白的衣袍,他從袖中摸出一隻紅色的小小錦盒,塞入珠兒手中,道:“這是我新煉化的丹藥,你且收著吧。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