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便全然地信任那個叫做伯雅的男人,以至於除卻爾雅溫柔,如師如父的他,她不知道今生還有誰能讓她駐足凝眸。
直到……直到見到那個叫做小九的狐狸。
他絕代妖嬈,紅衣如火,烈焰一般點燃她幾欲枯萎的孤獨生命,然後便不再離開。她知道他的身上有著很多秘密,而往往秘密越多的人,背負得卻也越多……但小九卻活得恣意隨性,愛著許多也恨著許多。她知道他痛恨人類,藐視神佛。她永遠會記得,那夜淒迷濃豔的烈火之前,他的桃花麵上露出那樣狠戾的神情,一字一字地告訴她——劇毒人心,無藥可醫。
他說人心善變,人心最毒,然而他卻接受這樣一個她……
然後,那個以夜為名的第一術師,便猛地闖入她的腦海。珠兒想,也許自己是懼怕著他的,怕他那一身讓人望之卻步的冷冽氣息,怕他那雙似乎能洞穿人心的淩厲眼眸。與小九相比,瓏夜無疑是極其陽剛的存在。他看起來強硬而冷酷,然而那夜熏風仙穀的溫泉池畔,那朵因他死而複生的離朱花,還有他替她簪花的溫柔的手……
珠兒趴在香軟的枕上,緊緊閉了眼,逃避一般不願再去想任何事情。狐之穀冬日午後的暖陽透過窗紙,細碎的金芒將她密密包裹。門扉“咿呀”一聲響,有清淺的腳步聲在毯上響起,想來是小沁來為她換藥了。
將她背上輕覆的薄被掀開,小小藥瓶碰撞的清脆聲音在安靜的房中響起,來人探手去解纏繞在珠兒身上的繃帶。手指觸到她細軟敏感的肌膚,微涼的觸感讓珠兒悚然睜開了雙眼——眼前,並不是一直照顧她的侍女小沁,而是一個長身玉立的紫衣男人!
那雙金黃的眸子衝她眨了眨,帶著無辜和善良的意味。男人勾起唇來,看著迅速掩被坐起的少女,微微勾起唇角,給了她一個和藹的笑容。
“……你是小九的哥哥?”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珠兒抬頭直視著那站在床前,似乎並不打算回避的男人。
“呦,你倒是知道我呀。”
男人笑了笑,紫色衣袍上花紋繁麗,在陽光之下看來更襯得他氣質尊貴雍容,“是小九告訴你的吧?唔……讓我猜猜,他都說了我哪些壞話呢?他一定說……我迫他害他,處心積慮要除掉他,以防他奪走這狐帝之位?”
床上的少女睜著一雙黑亮大眼瞅著眼前的男人,似乎他的調笑與所說的話並未引起她絲毫的興趣,又似乎在思忖著他話裏的真正意味。半晌,她才開口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唔……”
裝模作樣地搔搔下巴,幽伢竟然笑著點頭道:“是,當然是這樣咯。他說的的確都對,我確是個欺負弟弟的惡人哥哥呢,哈哈哈……”
“那……他現在在哪裏?”
“呀,自然是在這狐之穀裏嘛。”
幽伢抱臂,微微搖頭,“那黑衣美人可是個厲害角色呢,不過幸好他那日不知為何竟有些精神恍惚,我那班不中用的屬下們才將你和小九成功帶了回來。”
說著,他的語氣裏竟有了惋惜之意:“哎啊啊,那樣的美人兒,本君當真是想好好會會他呢!”
不理會幽伢誇張的表情與語氣,珠兒看了看那扇房門,忽然道:“你將小九帶回來,無非是想囚禁或者……殺了他吧?”
“殺了他?”幽伢淡淡哂笑著,薄美的唇重複著珠兒的話,“我當然是會的。姑娘,你知不知道,但凡是上位者,誰都會除掉會對自己產生威脅的東西,我身為狐帝,自然有我當做的事情……即使,他是我的弟弟。”
他這樣好像毫無芥蒂一般說著,卻驀然俯身將珠兒逼進床榻最內側,燦亮的琥珀眼睛盯住少女猶自蒼白的芙容,細細地打量著,仿佛在審視著什麼生平從未見過的珍奇事物一般。
“啊,你的眼睛真是好看呢……”
他端量著,稱讚著,長指捏住她尖巧的小下巴,“擁有這樣美麗眼睛的你……真是讓人忍不住想一輩子守護住這樣幹淨的眼神……”他說著,語氣卻突然變得冷厲起來,金黃的雙眼倏忽細細眯了起來,指上用力,捏疼了珠兒,“可是怎麼……又讓人忍不住想要立即摧毀呢……”
語氣幽冷,他說完便迅速放開了尚且不知所措的少女,反身走到房門邊,伸手拉開緊閉的房門,紫衣的狐帝側過頭去,疏朗眉目間滑過一絲戲謔神情——
“在我想好怎樣處置你和我那親愛的弟弟之前,不要妄想逃走。知道了麼?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