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通訊員不明白營長的話是什麼意思,可也沒有發問。他不由地回了回頭,看見老大娘正向他們招手呢。天已很黑,可是那隻舉著的胳臂,因為衣袖是白的,還看得相當清楚。他告訴了營長。二人一齊站住,回過頭去,也向她招了招手。

走出相當的距離,二人回頭望望,白衣老大娘還在老鬆下立著。通訊員不由地問了聲:“營長,老大娘想什麼呢?”營長半天沒能還出話來。走入了壕溝,營長才帶著憤怒,忽然地回答:“她跟咱們想的一樣,打‘老禿山’,消滅敵人!”“對!營長!”通訊員說。

真的,在太平年月,這該是多麼美麗安靜的地方啊!春天快到了。在日本統治者被趕走,朝鮮人民建立了自己的政府之後,在美帝發動侵略戰爭之前,這裏的春天該是多麼美麗呢!當春風吹拂,春月溶溶的夜晚,春山上的鬆柏響起悅耳的輕濤,把野花的香味輕輕吹送到每個山村,有什麼能比這更美麗呢?

愛勞動,愛歡笑的人民,當春耕即將開始的時候,在月色中還歡笑著操作,選種的選種,送肥的送肥。年邁的大娘們在屋裏用木機織著細密的白布,準備作些春衣。年輕的姑娘們放棄了冬衣,不管山風多麼勁峭,就已換上豔麗的春裝。她們歌唱,她們輕舞,清甜的笑聲碰到了群山,又被送了回來。喝了兩杯人參酒的老者,和想略略休息一會兒的老大娘,也來參加姑娘們的歌舞,笑聲更響亮了。這是多麼美麗呢!

他們為什麼不唱不舞呢,心裏既是那麼喜悅!老人們可以作證,他們是怎麼受盡日本統治者的屠殺與壓迫,和怎樣頑強地反抗!今天,人民自己有了政權,有了自由,還不積極勞動,盡情歡笑麼?日本統治者處心積慮地要消滅朝鮮的文化,可是朝鮮人民保存下來自己的語言文字,自己的風俗習慣,和自己的民歌舞蹈。那麼,為什麼不歌不舞呢?

春天不是男婚女嫁的好時候麼?東村西村都有喜事,唱歌跳舞的機會就更多了。老人們夠多麼喜歡呢,他們將在次年春天就可能抱孫子吧!他們的孫男孫女將生下來就是自由的人,用誠實的勞動享受著這美麗江山所能給的幸福!他們的兒輩已經不會老用著那笨重的農具與牛車,不久就會用上新的農具和拖拉機,何況他們的孫輩呢?誰知道那些紅臉蛋黑頭發的娃娃們會多麼幸福呢,連想象也很難想象的周到啊!

春天又快到來,可是……美帝侵略者比日本統治者更毒惡可恨!美帝連山上的鬆柏都給炸光了啊!

“孤膽大娘”,正象通訊員所問的,正想什麼呢?恐怕她正會想到這些既極甜美又極酸辛的事情吧?正是因為她想到這些,她才切盼攻打她眼前的“老禿山”吧?

賀營長默默地在壕溝裏走。用他所積累下來的朝鮮知識,他也會想到這些,因而他就更能了解老大娘的心理與願望。“好!一定,一定打下‘老禿山’來!”他自言自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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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春天開了頭,冬天還會站得住腳麼?連日的春雨,已差不多把積雪化淨。春風軟而有力,不住地吹動,不許地上再上凍結冰。四麵的山峰,失去了積雪,看著就不再那麼嚴峻可畏了;雖然光禿禿地,卻顯著樸實幹淨。頑皮的驛穀川得到發瘋的機會,猛漲起來,把散碎的冰塊拋上兩岸,山洪歡笑著順流而下,遇到阻礙狂喜地掀起白浪。

象山一般樸實雄壯的戰士們,象洪流一般激動活躍的戰士們,都已經準備好,準備好出征!他們是春雨,是春風,要去消滅嚴冬的冰雪,給世界換上溫暖的、幸福的、花將要開、樹將要綠的春天。

天上懸掛著半圓的春月,山溝裏吹拂著多情的春風,在黑長的山影裏列著出征的隊伍,閃動著勝利的紅旗,紅旗上寫著戰士們的光榮名字。

隻有星光月色,隻有山影風聲,沒有一聲牛鳴,沒有任何鳥叫,世界好象死去。沒有死!沒有死!看,紅旗在飄動,在前進,一會兒照上春月的光輝,一會兒隱入春山的暗影,英雄的隊伍在移動,在前進!沒人出聲,沒人咳嗽,隻有腳步的輕移,雄心的跳躍,與英雄氣概的肅靜。

離開他們用自己的手與自己的汗挖掘成的坑道,沒有人回一回頭,正象以前他們離開故鄉,離開祖國那樣堅決熱烈。帶著愛國的熱情,援助鄰國的義氣,擁護真理與正義的決心,黨的教育與培養,他們前進。每個人都確信他們的手能挖通了高山,也能捶死卑鄙無恥的侵略者。他們肅靜無嘩地走上山坡,走下山坡,紅旗在前,人影在後,人人有了準備,事事有了準備,走向“老禿山”,攻下“老禿山”!

肅靜而激昂地,他們前進。全世界都注視著他們。他們不是僅僅去攻取包在群山裏的一個山峰,他們是去作正義與霸道,和平與侵略,自由與迫害的決鬥!全世界善良的人們在注視著他們,希望他們勝利;戰爭販子們也在注視著他們,盼望他們失敗。他們的勝敗也就是正義的威力的增減。他們肅靜而激昂地前進,他們每個人都曉得全世界正在注視著他們,他們必須教正義得到勝利!他們不是穿山越嶺的兩連戰士,他們是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和全世界善良人民支持著的一支革命部隊。

春月下,半株古鬆旁,立著的白衣“孤膽大娘”,向他們招手。全朝鮮的婦女都向他們招手。他們的勝利會給她們帶來和平與幸福。他們的勝利將使這些山陵再穿上鬆柏常青的綠衫,使山腳溪邊再有雞鳴犬吠,和甜美的紅蘋果。她們怎麼信任朝鮮人民軍,也怎麼信任中國人民誌願軍!有了人聲!代表師首長的幹部與文工隊員,團首長們,在一個小山口外,看見了紅旗,看見了出征的隊伍,響起來鑼鼓,歡呼,鼓掌。聲響順著春風吹向春山,溫暖地得到回應。聲響也達到戰士們的心裏,他們的心跳得更快,頭昂得更高,腳步聲更齊。軍容也更壯肅,紅旗高舉,隊伍整齊,一支鋼鐵的部隊向前行進。

來了!來了!歡送的人們以高大威嚴的喬團長為首迎上前來。拿著紅花,拿著由祖國來的葡萄美酒,拿著香煙,大家也迎上前去。喬團長看一眼戰士們,就仿佛自己又要高出一寸。他為這樣英勇的部隊感到驕傲,他確信他們必能旗開得勝!

領隊的是程友才參謀長和龐政委。程參謀長的眼發著光,嘴角鼻窪含著驕傲的笑意,滿臉的春風與才氣。龐政委還是那麼安詳自如,可是身量顯著更高了些,兩眼深沉地看著遠處的山峰。

緊跟著的就是英雄營長賀重耘。他興奮、緊張,可是都藏在心裏,外麵還是安穩從容,不快不慢地率隊前進。隻有紅撲撲的臉透露出一些他心內的感情。經常掛在他的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強攻主峰的“尖刀第三連”到了,由眾望所歸的十班執掌紅旗。小風展開紅旗,斑斑點點全是勇士們的簽名。

虎子連長的虎目圓睜,目眥欲裂,看不見群山,看不見春月,隻直視著勝利紅旗,闊步前進。

小司號員郜家寶緊隨著連長,清秀的臉兒漲紅,細長的脖兒挺直,高傲地挎著一隻晶亮的銅號,在春月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