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3)

?第六話 蝴蝶本無心

藥香四溢。

慣常沉默的男子拿著一把扇子,遵守藥師的叮囑,輕輕扇著爐內煙火,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十六味草藥,次第放入,慢火煎熬。

艙內的小室,有人推開半扇格子窗,冷眼觀睨。

“那就是你新收的隨從?”

花如雪睫毛一顫,詫異抬眸,“茯苓竟會對我帶來的人感興趣?”

“我隻是在擔心自己的處境。”女子提唇一笑,審視花如雪的目光卻深邃到別有深意。

“我……”沉吟須臾,花如雪避重就輕地答:“情況特殊。暴露了你的住處,抱歉呢……”

“有一個人……”茯苓笑語盈盈,“曾經有十一處受傷,靠著一包金創藥,騎馬兩天一夜,孤身趕到我這裏。那時我問她,為何不在路上雇車馬。她答我說,越是危險的時候越不能依賴其他人。”停頓了一下,語尾加入奇妙的頓挫,“為什麼明明是同一個人,到了今夜,隻不過中了點無傷大雅的毒,就虛弱到一定要靠人保護的地步呢?”

花如雪裝作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茯苓俏皮地眨眨眼,“隻是對於花宮主竟然有了至信之人這點,感到有趣而已。”

“說笑呢。”花如雪露齒一笑,“我的至信之人不就是你?”

“說謊呢。”茯苓睞她一眼,抽出包裹在白絹中的一排銀針,點起燈燭,綰起衣袖,與花如雪對坐。

“一直以來,你所信任的都隻有你自己罷了。即使會在受傷的時候想起我,也隻不過是因為你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可是……”

抽出一根針,放在跳動的燭火中燒灼,她垂眸輕笑,睫毛一眨倏如蝶翼,“過於相信所謂的眼力,有時也會害死你哦。”

“哦。”花如雪不動聲色,“你會害我?”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細長的針一分一毫推入,施針的藥師與受針的病人卻依舊隻像在閑聊。

“他隻是個普通人呢。”

“我可不這麼看。”

盯著一寸寸刺入穴位的針,茯苓喃喃低語:“至少,普通人不會讓你輕易動心。”

花如雪微笑,側頭不語。

茯苓是否太過高估了她呢?除去水月宮主這層虛無飄渺的外衣,自己亦不過隻是名普通女子。也會想要無條件地相信某人,即使明知這種“無條件”她根本要不起。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危險的同義詞往往就叫做——誘惑。

莫清歌徹夜未眠。

雖然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不知為何他就是心緒不寧,做了整晚噩夢。醒來時覺得空氣濕重,推窗一看,原來自半夜起下了雨。

滿地梨落。

素雅的花墜入泥濘,舉目望去,泥水裹著白花,竟有種意外殘酷的美。

來不及吃早飯,已有人匆匆傳話,說宮主要他前往醉楓園。

莫清歌甚感疑惑,醉楓園在水月宮以西百裏,據說是宮主喜歡那邊入秋後的楓色,才購置的個人宅邸。其他季節隻是閑置,亦隻有一兩名看門仆童而已。

況且宮主昨晚還在水月宮,何以今日會從醉楓園遣人傳話?

雖有諸多疑慮,但知道做人下屬最忌多口舌。

當下換了雙便於行走的鞋,一麵惦念花如雪究竟找他做什麼的問題,一路施展輕功飛奔。饒是如此,到了醉楓園,也過了兩個時辰。

看到花如雪是在晚晴水榭。

四麵楓樹環繞,若是入秋,必定紅葉似火。此時楓葉初青,映著縈繞水榭的流水,也別有一番山水畫般的颯然風采。而獨立其間背手負立若有所思的錦衣女子,是否就是水墨丹青中的點睛之筆呢。

“你來了。”

女子淡淡一瞥,令莫清歌趕忙收斂搖蕩的心神,“屬下參見宮主!”

“莫侍衛,你可知我為何找你來此?”

女子閑庭信步,伸手折了片葉子,在指間玩弄。

莫清歌不敢隨意猜忖,喃喃說道:“想是有事要吩咐清歌……”但是為什麼會找他來這裏呢。莫清歌不禁投去疑惑的目光。

像看穿他在想什麼,花如雪莞爾一笑,“這是我的私事呢,與水月宮沒什麼關係。你要記住,你是為水月宮做事,不是為我花如雪做事。所以這件事,你可以選擇不做……”

“不……”莫清歌縱然窘迫卻還是大聲說,“我是想為宮主做事才來到水月宮的!宮主有什麼事,隻管隨意支使!清歌但覺有幸,無所不從!”

“好一個無所不從……不過,”花如雪低頭微笑,斜目輕睨,“好聽的話不要說得太早,若我要你去殺人,你也會無所不從嗎?”

“屬下、屬下雖不喜歡殺人……”莫清歌囁嚅半晌,在聽到一聲嘲弄的訕笑後驟地揚眉握緊手指稟明心誌:“但也明白江湖人本就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涯,隻要宮主有令,清歌不敢不從!”

清瘦秀挺的女子單手扶在水榭欄杆,淡然回眸,唇邊淺笑一時點燃楓林青色,如斯美麗,卻吐出令他心驚之言:“那麼,你去殺了烏羽吧。”

一片葉子飄然而墜,在幽綠水麵打了個轉,旋即飄向遠方。

神誌恍惚了一刹,莫清歌隻覺自己定然是聽錯了。

“烏……羽?”

費勁地張開不覺粘在一處的嘴唇,用唾沫****驟然幹燥的口腔。

“嗯……”

淡淡的一個字後,莫清歌的眼前失去了焦距,林園水榭變得模糊不定,也包括那佇立於漫野青楓間的颯然女子。

“為……什麼?”他幾乎沒有思考,隻是任憑本能驅動,怔忡地質問:“她是您最得力的手下啊。”

“你入水月宮的時候,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問題,總是問得少些為妙嗎?”女子壓低的聲音透露出不想解答的信息,但莫清歌卻無法無動於衷。

“烏羽她很關心宮主您!是不是哪裏出了什麼誤會,宮主……”

女子冷淡的容顏截斷了莫清歌焦急的辯解。

“如果一定要有答案,那麼隻能怪你了。”她不經意般地瞥他,“莫清歌,我說過,我受傷的事不用和別人說。難道你不懂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嗎?”

“對不起,宮主,我確實告訴了烏羽!但是、但是……”莫清歌握拳雙拳,但是這和要他去殺烏羽又有什麼聯係?他真的搞不懂啊!

“我知道……”沉柔的話音渺渺地傳來,或許是四麵環水的緣故,即使這個錦衣女子就站在對麵,也像隔著另一個無法跨越的彼岸,“你告訴她的目的隻有一個,你很擔心我……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就是別有用心了。”

“不不不!不是的!我沒有任何其他用心!”

“那就證明給我看啊……”優雅如蓮的女子邁出一步,單手勾起他的下巴,淡漠的眸對上少年灼灼的眼,“證明我的眼光和選擇沒有錯過,證明你做我的侍衛是夠資格的,證明你和烏羽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