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蓮微微笑了笑,沒有停下抓撓的動作。

“還真是嚴格。為什麼要這樣呢?不過,全身突然變得好癢……”

卡蓮那紅色的雙瞳先是麵向大衛,然後移到史蒂夫和約翰身上,最後緊盯著瑞貝卡:“如果……如果我……開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們就不得不做些什麼。對吧?為了……為了讓我不傷害到其他人?”

淚水在她那藍白色的臉頰上劃出一道痕跡,卡蓮並沒有把視線轉到其他地方去。潤濕的深紅色眼眸仍舊充滿了決心,傳達出一份堅強的意誌。

瑞貝卡咽下一口唾沫,盡管她對究竟該如何將鼓勵和信賴的感情傳達給對方感到有些疑惑,但最終還是有些畏懼地抬起頭,與卡蓮眼中的勇敢對視——那種勇敢,究竟還能與在她血液中瘋狂繁殖的T病毒戰鬥幾個小時呢?

“在那之前,我們一定會找到治療方法的。”瑞貝卡這樣說道,並衷心祈禱這個保證不要變成一句謊言。

“出發。”大衛嚴肅地下達了命令。

整個設施的北麵雖然是一塊平緩的斜坡,但由於小隊離開E區的出口之後直接朝著聳立在海灣另一端的幾座怪異黑色建築前進,所以原本平緩的斜坡變得越來越傾斜。凹凸不平的地麵,傾斜角大約有三十度的陡坡,徒步郊遊時才會見到的小路向前延伸了大約半英裏。大衛雖然感到後背和腳部有些疼痛,但他沒有理會。對卡蓮狀況的擔憂,對自己那種無能的憤怒已經完全占據了他的內心,讓他沒有功夫為身體的微微不快而擔心。

除了上陸的那個時刻以外,他們還是第一次離海岸如此之近。舒爽的涼風從灑滿月光的水麵方向傳來,可以清楚地聽到它的低語。如果不是在這種時刻,這種地方,眼前的景象一定能讓人內心無比暢快。搖曳的光亮、溫和的海浪聲與眾人內心的混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些景象簡直就像是在嘲笑他們的絕望一般。想到這兒,大衛感覺自己寧可有一群三角小隊在他們前方徘徊,也不願麵對如此怡人的風景。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至少能讓他想起自己現在還身處一個噩夢般的環境之中,而自己也就有事可做。那就是戰鬥,與非人的生物戰鬥,以此保護大家的安全……

五個人麵前的斜坡在向東方轉了一個彎之後,忽然朝海麵的方向急速下降,雖然海灣本身還是保持著它的沉靜.但一行人前方突然傳來了海浪拍擊峭壁的巨大響聲,他們正在慢慢接近那麵滿是洞穴的高聳峭壁與海麵相鄰接的地點。約翰走在最前麵,他身後是卡蓮,後麵是兩名年輕隊員。大衛在整支隊伍的最後,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左邊、後邊的研究設施以及前方不遠處那幢黑色的建築物上。

緊挨著燈塔的是一座像宿舍一樣的建築,樓層不高,但是很長很寬,比剛才那些用水泥建造的研究設施約大了一倍。雖然並沒有見過安布雷拉的宿舍到底長什麼樣子,不過眼前這個怎麼看也是職工宿舍——其結構就隻是為了睡覺和吃飯設計的,沒有任何要素透露出任何“美感”。本來他們應該先調查一下這個地方的,但現在必須盡快找到主研究所,一秒鍾也不能耽擱。

一想到這件事,自責和苦惱的波濤又一下子湧到了大衛胸口,他隻能徒然地想要將這些思緒拂去。

一定要振作起來,哪怕早幾分鍾也好,一定要盡快讓小隊找到研究所,疑惑、憂愁等不必要的感情現在全都得放下——雖然這麼想,但大衛腦中卻充滿了“如果是我自己被感染,情況會不會好一點”之類的念頭。

但那是不可能的——大衛不禁在心裏小聲說道,感染了病毒的是卡蓮,就算再怎麼後悔也沒有用。而且這種想法對卡蓮也沒有任何好處,隻會讓自己的統率能力越來越低下。

大衛決定無視這些細微的聲音,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會一直想著這種會讓隊伍陷入混亂的蠢事。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與安布雷拉之問的鬥爭不是為了將S.T.A.R.S內部的腐敗一掃而空,為這個組織,為自己的職業奪回榮譽嗎?但結果卻連部下的安全也保護不了,連製定一個簡單的保密作戰計劃都辦不到……甚至無法與名為“自我否定”的惡魔戰鬥,隻是在從內心噴湧而出的自責麵前瑟瑟發抖?

接近那幢沒有絲毫生氣的宿舍之後,約翰放慢速度,在原地等待其他隊員。大衛看到隊員們似乎已經非常疲憊,不過卡蓮的狀況並沒有惡化。天上那輪圓月放出的柔和亮光照在卡蓮身上,看上去藍藍的,給人一種恍惚的感覺。而來到熒光燈下之後,卡蓮那幾乎與死屍並無二致的皮膚則又變成了瓷器一般,連反光也都變成了乳白色,睜著深紅的雙眼緊盯著一片陰影。如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看到這種景象……

——但你是知道實情的。那牛奶般的肌膚還要等多久就會開始剝落、脫皮?還能承受多少武器的重量?還要等多久,就會將卡蓮與一切都分離開來……

——夠了!

等所有人的氣息都變得平緩之後,大衛為了看清楚燈塔的樣子走到了離懸崖大約有二十米的地方。突然,一種感覺毫無征兆地襲擊了他,胃部絞動,心髒猛跳。圓筒形的老式燈塔在曆經風雨之後已經無法再被點亮,它看上去和其他建築物一樣蕭索。大衛在觀察那座燈塔的同時,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伴隨著他的破滅預感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朝著前方那一團漆黑未來前進的無力感再次複蘇。

“快走吧!”

約翰大吼了一聲,但大衛伸出手製止他,緩緩搖了搖頭。

危險。

盡管聲音很小。但奇怪的是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大衛死死盯著那個略帶邪氣的燈塔全力思索,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安與不確定。海浪與絕壁相撞的聲音夾雜在呼呼的風聲之中不斷朝他的耳朵湧來。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指示。

盡管很危險,但我們不得不進去,可又不能就這樣從這裏衝進去……

就在這時,大衛忽然清楚地悟到自己在心裏究竟弄錯了什麼事。知道了真正的問題究竟是什麼。那既不是自己無能,不是缺乏思考能力或是計劃能力,也不是戰鬥力不足。真正的原因比這還要嚴重。如果自己沒有被那頑固的負罪感束縛住手腳,早就可以注意到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