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鳴一哽,什麼叫學會虛情假意了,這是起碼的禮貌!
邱冀鄴坐在棕色的皮革沙發上,笑著說:“呦呦出去鍛煉了半年,比在咱們跟前有長進。”
賀曼姝順手拿起織到一半的毛衣,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呦呦,你快跟媽說說,在哈爾濱都學什麼了?一會兒再把你那結業證拿出來給我們看看。”說到這裏,又輕輕推開靠過來的孫子,“大寶去找爺爺,奶奶這裏有針。”
邱鹿鳴尷尬地坐在飯桌邊,咬著嘴唇,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半年都學了什麼,不禁撓撓頭發。
邱冀鄴把大寶抱到膝上,為女兒解圍,“呦呦今天累了,明天元旦聚餐多吃點,後天你就去圖書館報到了,你好好準備準備。”轉頭又問邱嘉樹,“嘉樹你呢?”對著兒子的語氣,明顯就嚴肅多了。
邱嘉樹喝完最後一口麵湯,放下碗筷,“爸媽,這半年我可是真學著東西了,以前專業不對口,在秘書科寫材料人家都嫌我用詞不專業,說我就算是大學生那也是外行。這次,我把他們兩年的課本都弄了一套回來,痕檢文檢照相都好好學了,我還會洗照片了呢!”說完去翻自己的提包,“你們看,這些都是法律書籍,這些是我做的筆記,我們痕檢老師特別喜歡我。這幾本是給爸媽買的《夜航船》,我跑黑大書店才好容易找到的,你們看看對不對。”
“嗯。”邱冀鄴接過幾本厚厚的書,點點頭,“挺好。你還年輕,千萬不能驕傲,你現在最缺的就是工作經驗,可不能因為老幹警學曆低,就看不起人家,你得虛心跟他們學習。”
“對,每個人身上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優點。”賀曼姝補充道。
“爸媽我知道了。”邱嘉樹轉身去收拾碗筷,邱鹿鳴也端起自己的碗,邱嘉樹一把奪過來,揶揄地笑,“還是我刷吧,你就給咱媽講講,這半年是怎麼欺負搜刮你親哥的吧!”
大寶不知何時,把放在火牆邊的另一個提包拉鏈也拉開了,拿出一本書來,“六,個......奶奶,這個念啥?”
賀曼姝抬頭看了一眼,歎氣,“夢,六個夢。”
邱鹿鳴臉一紅,不敢去看父母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
夜晚,躺在北臥室暖烘烘的炕上,邱鹿鳴輾轉反側,她打開燈,把書桌上的小書架翻看了一遍,最後抽出一本曆史書來,爬上炕,圍著被子,靠著火牆讀起來。
第二天一早,邱鹿鳴早早醒來,神情恍惚。
摸摸身下的炕,又摸摸自己的長發,想起昨晚讀的曆史課本,她的記憶是有斷層的,1938年以後的曆史,她是不甚清楚的。所以當讀到大屠殺的死亡人數,讀到八年抗戰的艱難時,她忍不住就哭了。
那薄薄的一個章節,承載著厚重的苦難,她哭了很久很久。
家裏很安靜,她悄悄起來,去廚房門口的洗臉架上,用涼水洗臉,一抬頭,見母親經客廳出來,連忙低頭。母親哎喲了一聲,“呦呦眼睛咋還腫著呢!”
邱鹿鳴胡亂嗯了一聲,用毛巾蓋住了臉。
客廳的電視打開了,聲音不大,但邱鹿鳴聽得清清楚楚,是激揚的樂曲,她拿下毛巾,下意識就跟著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這首歌,她曾和同學們遊行時合唱過,也曾在報紙上剪下簡譜珍重夾到書頁裏,即便在長沙的幾個月,也聽過不識字的湖南婆婆唱著“起來起來!”、“前進前進!”,而現在,它是國歌了!
她生活在一個國泰民安時代,再不必顛沛流離。邱鹿鳴哽咽了一下,又掬了一捧水到臉上。
賀曼姝覺得奇怪,“你不是剛洗完臉,咋又洗?”
睡在客廳的邱嘉樹已將被褥塞進三開門大衣櫃裏,又把折疊床拎出去放到偏廈,回來還順手抱了一抱木柈子,放到灶坑邊,開始引火,“媽我做早飯吧。”
邱鹿鳴用毛巾捂著臉,回了自己房間,關上門。
耳朵一動,聽到母親低聲說:“咋回事,你妹妹咋老是哭,她從小到大都愛笑,是不是在哈爾濱受了啥刺激,還是談戀愛了?”
“我也不知道咋了,一下客車見我爸就哭,回家你都看到了,自己摔倒的,也哭,我可沒招她啊!在哈爾濱她天天樂樂嗬嗬,吃吃喝喝,別提多開心了,言情小說看是看了,可絕對沒處對象!我帶她走遍了全城,去太陽島,去中央大街,還去了烈士紀念館呢,十一去的北京,爬長城,遊故宮,吃烤鴨,都按你們說的來的,讓她長見識!媽我發誓,我真沒欺負她,這半年淨她欺負我了,我的錢都讓她花光了!”
“媽信你,你是好哥哥,一直最疼妹妹了。嘖,就是,半年不見,我覺得她變化有點大,有點,有點陌生了。”
“有嗎,......好像還真是,眼神!憑我這個老公安判斷,就是眼神!”
“好好,老公安,快陪你爸看新聞聯播去吧,不用你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