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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偉的父母自然是不同意兒子離婚的,聽說他父親大發雷霆,還用皮帶抽了楊大偉,逼著楊大偉去李家接李璐和孩子回來。
楊大偉倒是去了,但李璐卻沒跟著回來。
直到十月底,邱鹿鳴再次去北京考試,經過客運站時,鄭偉隨口說了一句,“好像李璐家就住這附近。”
就像聽見他的話一般,下一秒李璐就他們眼前的胡同裏騎車出來了,三人都是一愣,誰都沒打招呼,就擦肩而過了。
李璐瘦弱的背影,仿佛初冬枝頭那最後一片凋零發黃的樹葉,隨時被寒風吹落地上,被人踩碎,被積雪覆蓋。
——她已經瘦到脫相,完全沒有了從前的嬌憨天真。
又一個嫁錯人的姑娘。
秦慧芳、韓美芬、李璐她們婚後日子都是一地雞毛。
邱鹿鳴從前隻看父母和兩個哥哥的日子過得舒泰自在,以為大多家庭都是差不多如此,並不知道具體的婚姻裏,還有這麼多類型的糟爛事,她開始疑心自是否能適應婚姻。
婚姻到底是什麼,結婚有什麼意義?
婚姻這樣糟糕,為什麼那麼多年輕人還前赴後繼,紛紛踏入婚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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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腳步來到了1997年。
各個單位慶祝元旦的條幅,和喜慶的大紅燈籠還都沒撤下。
這個時節,農民冬閑,大半單位年終總結一過,也都靜等春節放假了。可是街麵上就不一樣了,市場上多了許多做小買賣的攤販,街道兩邊賣凍貨賣對聯福字的更多,都是下崗職工自謀生路的。
邱鹿鳴騎車經過,她想,這麼肥沃的大片土地,跟上海轄區一般大的土地和資源,七八萬人都養不活嗎?她不懂這些,她隻看到,稍稍有些能力的人,已經紛紛放棄家鄉,奔向了心目中更好的地方。
去年年底,結束了培訓的二哥,終於還是調到了伊市公安分局技術科,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二哥的能力被人賞識,還是他嶽父的能力所致。母親似乎已經習慣兒子們一個個飛出窩去,她隻是舍不得孫子,哭了好幾次。
邱鹿鳴慢悠悠騎車,想著心事。今年,環衛部門將柏油路上的雪鏟得幹幹淨淨,路邊的積雪拍得有棱有角,各個單位都特意澆了彩色的冰燈。白天裏看著也喜慶。
路過林業局,遠遠看到五層高的辦公大樓的台階前,擠著一堆人。
林業大樓才新蓋不久,樓前有距離主街五十米的大片空地,比江邊公園扭秧歌的場地還大,夏日的晚上,還真有一夥老頭老太太總愛在這裏打鼓練秧歌兒。
邱鹿鳴放慢車速,仔細一聽,雖是逆風,還是聽出是年輕女人在叫罵哭訴,多聽兩句,她就下了自行車,站在路邊側耳傾聽。
果然是關於楊大偉的。
“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讓他楊大偉給禍禍了,肚子裏都揣了孩子,你們管不管啊!”
“沒人管我就投大江去!農村人咋地?農村人就讓你們白占便宜啊!我豁出去了,我就非得跟你們局長要個說法了!”
“誰都別碰我,你敢碰我我就一頭撞死!”
“楊大偉你給我出來!你個孬種!你個王八蛋,你不說你沒媳婦兒嗎?你不得好死,我咒你八輩子祖宗!”
邱鹿鳴隻聽到聲音,卻看不到那女人,大概是坐在地上撒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