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所在的鐵路局,有一個隊是專門負責貨運的,比如蔬菜水果,牛奶鮮肉等,從一個城市運送到另一個城市去,但最主要的任務其實是運煤。有一條著名的鐵軌,就是穿越了重重的大山,把這裏開采出來的煤運到另外一個缺煤的城市去。一天三趟,不管刮風下雨,天天如此。
火車在中途要穿過10多個隧道,有些隧道特別長,聽說當年在鋪設鐵軌的時候因為違規作業,導致山體坍塌,活埋了不少工人,後來尋找他們的遺體,有5具一直找不到,最後工程承包方不負責任地放棄找尋。從那以後一直有人宣稱自己在這些隧道裏看到黑影或白影之類的,鬧得人心惶惶。後來工頭下了一條規定,誰要是敢再散播類似的黑影或白影的傳聞,說一次扣20塊的工錢,說兩次扣除當月全部工錢。
果然,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說自己看到什麼東西,工地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1年以後,工程如期竣工。工頭很滿意,所有人都很滿意,我是說,死難者家屬除外。
建成通車的鐵路給沿線村莊和目的地兩端的城市帶來了財富和機遇。通過鐵路運輸的貿易往來逐年擴大,人民手裏也有了些錢。在一片轟隆轟隆的繁忙聲中,人們逐漸淡忘了那個關於隧道的慘劇,沒有誰會再去談論它,甚至他們的子孫後代,已經完全不知道當年在修建這條鐵路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什麼。即使有一天,誰無意中提起,也不會有人再去探究發生慘劇的原因,而僅僅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與鬼有關的神話,聽故事的人準備好廉價的驚叫聲若幹,視情況使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配合誇張的表情。說者和聽者都樂此不彼,盡興而歸。
有個成語叫做“前車之鑒”,這是我見過最有先見之明的詞語。可惜,大多數的人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否則的話,接下來的煤礦垮塌事故又怎麼會輕易發生?
那一個寒假的早晨,我還窩在溫暖的被子裏,急促的敲門聲就把我吵醒。來者是一個40多歲的男子,他一進門就直呼我爸爸的頭銜,他說出大事了,礦山垮塌了,有27名礦工被活埋,無一生還。
礦山並不是我爸爸承包的,之所以來彙報,是因為我爸爸當時在鐵路局已經升為一個長,剛好管理貨運那一塊,礦山跨塌,貨運就要受到影響,大概是這個意思。
我爸爸當場指示了幾句,他們就分開了。
那個寒假感覺特別漫長,幾乎每天都能夠聽到人們在議論礦山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早已經被人遺忘了的“隧道事件”。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平時不怎麼喜歡念書我的,突然很期待趕快開學,這樣就能夠逃離這種壓抑的環境。對不起,我用了壓抑這個詞語,有點莫名其妙,但那確實是我當時的心情。掰著手指算了一下日子,離開學似乎還遙遙無期。
就在那天晚上,月圓花好,流水依舊,你一定想不到,有人從垮塌的礦山旁經過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據目擊者回憶,他和一位同事下夜班回家,路過礦山的時候,突然想起前幾天在這裏被活埋了一些人,不免心裏有些發毛。誰知他的同事內急,要到土堆後小解。他就站在原地等他的同事,五分鍾過去了,可他的同事還不見出來。他有些急了,於是躡手躡腳繞到土堆後,打算看個究竟,誰知道這不看不要緊,一看……
隻見數十個黑壓壓的身影立在他同事的身後,而他的同事絲毫不覺。
那個目擊者說到這裏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在瑟瑟發抖。這是正常的,一般人,如果看到這些驚悚的景象,那麼他所看到的一切就會深深印在腦海中,每當回憶起的時候,就如同再次經曆了一番,那種絕望和恐懼,如果你沒有經曆過,是無法想象出來的。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麼回到家的,連目擊者也說不清楚。總之那個目擊者自此以後就開始胡言亂語,久病不起。如果後來沒遇到我的叔叔,我相信他現在已經命喪黃泉。
事情是這樣的,有人在礦山見到鬼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傳得滿城風雨。有幾個混社會的小青年不信這個邪,說本大爺長這麼大從來不信什麼鬼啊魂啊的,於是互相邀約著要去探個究竟。雖然有人說,但是終究沒人敢做。除了來自心理的恐懼之外,還有一些客觀原因,比如哪家的孩子開玩笑說要去礦山,那麼他的話立即會成為頭條新聞被廣泛流傳,他本人也會成為大家另眼相看的人物。不過大家幾乎是用怪怪的口吻說:“喲,那個啥,你要去礦山捉鬼了是吧!”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其實是:量你小子也不敢。
所以“礦山”這兩個字幾乎成了一個禁忌,誰家孩子不聽話,他的父母就會恐嚇他:再不聽話,明天把你送礦山去。
這招很靈,大多數孩子聽到這句話以後果真就安靜了。也有少數幾個孩子,聽到那兩個字後反而哭得更凶,這也是正常的,都是被“礦山”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