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家之前,我破天荒敲開了女醫生的家門。
我滿臉微笑,猶如女醫生第一次來我家時的情景。
你好。我跟她打招呼。
喲,原來是水生呀,快屋裏請。她有些意外,沒想到我會突然造訪。
我進了屋,一屁股坐在她家那條陳設著的棠梨木椅子上,格外意氣風發,臉上還帶著蒙娜麗莎般的神秘微笑。
天樂忙不迭給我衝咖啡。
我說,是雀巢的麼?
不是,他說,你要喝雀巢咖啡嗎?
我說,我不喝速溶咖啡,但如果你有咖啡豆的話,我可以教你怎樣煮咖啡,藍山咖啡就不錯,越南咖啡喝起來又有別樣的感覺。我去越南旅遊的時候,帶了些越南咖啡豆回來,每次煮咖啡,我都情不自禁想起越南的人力三輪車,你無法想象,他們的三輪車都是倒著騎的。我當時就在心裏想,這玩意兒,我敢坐你敢騎嗎。
天樂饒有興趣地聽著,偶爾還咧開嘴嗬嗬地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牙齒確實挺白,適合去拍牙膏廣告。
女醫生給我端過來一碗湯。她說,嚐嚐我家天樂堡的湯,味道很鮮,補品呐!
我忙起身去接,早就被天樂接過來了,又轉身遞到我的手上。
他說,這是銀耳蓮子湯,有美容養顏,提神醒腦的功效,經常喝能保持頭腦清醒,身材健美。
這句話本來是女醫生的台詞,沒想到被天樂說出來了,她看起來有些氣憤。
嗬,我真是聰明伶俐,看看她的樣子,就能把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在小桃之前,我沒有跟女孩戀愛過,我認為戀愛就是和睦相處,至於其它什麼相濡以沫、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包括那些少兒不宜的內容,都是在和睦相處的基礎上產生的附加產品,如果把這些東西當作戀愛的終極目標來追求,那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的。
女醫生看到我得意的神情,決定滅滅我的威風,爭取話語的主動權。
她說,天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呢,怎麼最近都不見她?
為了增加這句話的分量,她又補充道:就是臂膀上有一大塊黑色胎記那個。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女醫生是結過一次婚的人,她就很明白和睦相處的道理,明明剝奪了她話語權的人是天樂,但她決定對我下手,而不是對天樂下手。
我本來想說,這一年多來她天天住在你家洗手間裏啊,你不知道麼?後來轉念一想,還是不說為好,怕出人命。
我改口道:她最近很忙,不能來陪我。
女醫生終於找到可以借題發揮的地方了。她說,水生,依你的條件,明明可以找個更好的,可以天天陪你的,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初戀交給她呢,難道不覺得選錯了人嗎?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起身去參觀她的家。
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覺得自己選錯了人,尤其是剛看到她的身上有著這麼明顯和大麵積胎記的時候,我煩惱了好幾天。但我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我是一個不但因循而且守舊的人,我不讚成因為這種事情而換女朋友,更何況是初戀女友。倒不是因為我懶惰,也不是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而是因為,如果我這樣做的話,會引起小桃無邊無際的痛苦。有時候我甚至能夠感覺到,她愛我,超過了愛她自己。我也很清楚,我和別人一樣,也隻是一個頭頂藍天,腳踏大地的普通男孩。我必須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對我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能因為自己某一方麵比別人優秀,就想方設法要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收入囊中,占為己有那是強盜邏輯。
她家有一個巨大的魚缸,幾隻烏龜趴在假山上打瞌睡。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是我知道,那是名貴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