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後我從國外回來,你身邊,已經有韓沉了。”他的嗓音如同潺潺流水,這句話卻說得很靜很靜。
蘇眠並不能太準確的想像,當年的少年,長成年輕男人,再見到她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也許隻餘少年老成的空惘和悲涼。
又也許,是一切黑暗與光明交織歲月的開始。
她愛的,是這世上最正直最純淨的男人。
而他,是站在黑暗深處的,年輕的罪惡之王。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蘇眠緩緩開口:“所以,從我進入七人團做臥底開始,你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他點了點頭:“有關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知道。”
蘇眠的心情,壓抑得有些令她喘不過氣來。原來幾乎令她肝腦塗地的臥底生涯,從一開始,就是他的請君入甕。
“所以……”她的嗓音有些幹澀,“當年警方計劃失敗,也是因為我的身份早就被識破?”
沒料到這個問題,卻令他沉默下來。
“不是。”
他笑了笑,神色竟依然是平靜的:“我這輩子唯一輸過的人,就是韓沉。在計劃之前,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暴露。而後他將計就計。本來,我們是要輸的。一步之遙。”
蘇眠靜默片刻,說:“許湳柏。”
他點頭:“對,許湳柏。”
是這個雙麵人的倒戈,導致了警方和七人團的兩敗俱傷。
盡管蘇眠還不清楚前情種種,但原來當年的韓沉,就曾經令S這樣的男人,不得不認輸;原來韓沉和她,距離贏得那場血戰,隻剩一步之遙。
蘇眠腦海裏暮然想起韓沉曾經說過的話。他說,當年是我年輕蠢笨,弄丟了你,對不住你。
韓沉,是我們都不記得了。你從來沒有丟失過我,從來沒有辜負任何人。
我們隻差一點點,就可以相守在一起。
蘇眠的五髒六腑間,仿佛都湧起絲絲點點的鈍痛。她閉了閉眼又睜開,某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就快要殘忍地迫她麵對。
她問:“我失憶、換身份,都是你安排的?”
在她沉默的時候,眼前的男人,就這樣安靜的等待著。仿佛也在回想,那一段不知令誰肝腸寸斷的時光。
他又點了根煙,吸了一口,輕聲答:“是。辛佳安排的藥物,能夠麻痹神經,致人記憶損傷。隻是沒料到,韓沉也闖了進來。”
蘇眠低下頭,看著地麵上,自己模糊的剪影。終於弄清楚,不是意外,是有預謀的替換。那被偷走的五年時光,原來是從這裏開始。
“我想要,跟你重新開始。”他終於緩緩地說道,字字清晰而悲哀,“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罪犯。你不是失去父親、嫉惡如仇的女孩。我和你重新再相遇,一切,是否會不同?”
他轉頭,目光溫涼如水地望著她。蘇眠卻隻覺得震痛難當,以為絕對不會掉的淚水,就這麼掉落下來。
他卻依舊用溫柔而慈悲的目光望著她:“別哭,蘇眠。我隻是不想放棄,我隻是走過了千山萬水,還想回頭問你一句:願不願意跟我走?願不願意,回到我們中間?”他的嗓音變得更慢,也更清澈:“你遺忘了我,遺忘了我們,也遺忘了這段感情。我的人生要怎麼繼續,又要怎麼結束?”
蘇眠抬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她的嗓音裏有濃重的淚意,“你不是S。不是你。”
這一瞬間,這個地底的封閉而幽暗的空間裏,仿佛變得格外格外的靜。她的指縫間有淚水滑落,但她的嘴角已倔強地緊抿著。而眼前的男人看著她,指間夾著香煙,卻紋絲不動。
“為什麼我不是?”他問。
蘇眠放下了手,放在沙發扶手上。她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唯獨眼眶赤紅。像被人深深挑釁傷害,卻又無處發泄的幼獸。
“七人團不做無謂的事。從爆炸案開始,你們做的所有事,隻為了一個隱藏至深的目的。”她的嗓音也冷得像這地底的寒氣,“到了今天,讓我們在地底看S的房間、對我講這些話。再聯係之前的密碼、信箋、跳舞……你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就是要喚醒過去的記憶。”
她抬眸看著他,那目光晦澀隱痛:“如果隻是為了喚醒我的記憶,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而且……我的記憶,如果你真的是S,隻怕並不想喚醒。而你剛才說,他想要跟我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