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她又將我交給魔鬼。
然而也許我也從不曾與她親昵過?我腦中沒有留下此種記憶。這件事是我平生第一次想到。事實也許遠遠比我所想的還要複雜。
誠然,她不曾要我那麼做,我想她可能並不願意。
然而,雖然如此,我還是可以做的。
她的態度改變得令我也發怒了,不錯,我終於怒氣衝衝。我們甚至發生了好幾次爭執,以前安靜的家便充滿了口角與爭吵。其實這我們兩人都有責任,她認為我的罪行鄙俗可憎,將那令我心動的女人稱之為渾身邪惡,而將我們之間的關係則視為可恥齷齪;令我極感討厭的是她這種態度,以致我自己也非常嚴厲無情地批評她。我開始憎恨她,我毫不顧及她是我的母親,她的一切在我現在看來都成為可憎的;並且對於她的行為和言語,我隻注意到滑稽可笑的一麵,因此,我的批評和她的指責同樣的惡毒。隻要可以戳穿她的麵目,我無所不用其極。我還記得我所感到快意時,那是當她在憤怒之中,無意之間讓我發現到,由於她出身低微,因此我能和一個高貴家庭出身的女人一起欺騙了上帝,至少有時候令她感到高興。
由於不知道如何對付我,她轉而向那個年長的聽我們懺悔的神父,以詢求他的意見。事實上,她對他的意見或其他任何人的意見都毫不在意,因為通常她很知道,她所要的是什麼,以及如何來達到她的目的。
這件事被那位神父知道了,神父非常地傷心。然而當她求他把這件事告訴我的上級,簡單地說,就是要他告發我時,他卻拒絕了。他十分喜歡我,就像我十分喜歡他一樣。他的軟心腸使他無法這麼做。他說,我尚未向他直接懺悔過這件事,因此,他情願假裝不知道這件罪惡的行為,即使這罪惡是如此地重大。
她認為如此處置一件罪惡的行為,就是缺乏一種反抗的良心。毫無疑問,的確是如此的。然而,他卻是那麼回答她的。
這個我如此敬愛的老人長久地與我對談,他嚐試著以他那溫柔明智的話來影響我,希望能夠使我克服這種足以破壞精神生活的熱情。我甘願而十分順從地聽他說話,然而我也隻能這樣來表達我對他的尊敬和喜愛。要真正做到令他滿意,我現在是辦不到的。我在支配著我們的熱情麵前無能為力,事實上是無可選擇的。
我的母親感到他失敗了,她認為這個謙遜的人無法令我屈服,無法戰勝那奴役著我的惡靈。於是她不斷地向他提出應該把我的情形告訴那個聖·多瑪教堂的神父,她宣稱這是他的義務。他雖然承認這是他的義務,但卻仍然拒絕她的要求。然而為了對我更加激烈地追擊,為了渴望使我遭到報複,尤其是為了像往日一樣將她的意願強迫加諸於我的身上,她繼續騷擾他,影響他,不讓這個可憐的老人得到安寧。這令人懷疑為何她對此事如此熱心,她就像著魔一般,我最後發現,在平靜的外表下,她是一個多麼激烈的女人。顯然,她那一直就是反常的母愛轉而成為對我的仇恨,她絕不再顧及我是她的兒子,就如同我不再顧及她是我的母親;我們互相以含有敵意的憎厭對恃著。
老人終於讓步了,他接受了她所謂的他必須執行,而他卻如此長久、如此固執地對這項義務不加負責。
在此之後,當他知道了這項行動所引起的後果時,他悲痛極了,是的,他完全垮掉了,雖然他隻是盡了他的義務。後來別人告訴我,他常常說,一個人不該盡義務的。似乎這件事在他平靜的生活中使他一下子蒼老了好幾年,而對於自己的這件負責行為,他是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了。
因此,這個心地善良的人便檢舉了我,從而造成了我此後的墮落。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
事情急速地發展下去,而我的命運也快速地衝向它的結局。
首先,我的職務被解除了,在等候著下一個命令,同時我不準將這事告訴其他人。然而這消息卻還是很快地傳開了,別人這麼安慰我說。然後,上級開始秘密調查事情的經過,調查這女人和我的關係是如何開始的,他們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唆使她的,以及許多其他的事。於是,事情追究到某段微妙而嚴重的階段,而班尼狄克特神父便出來幹預了,他在這件事的以後發展中,扮演了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
他去拜訪往日向他懺悔的這個女人,他很溫和地問她是否心中有什麼沉重的負擔,所以她這麼久以來不曾向他懺悔。假如真是如此,他很樂意聽她的懺悔,以幫助她和上帝和解,因為他敬重她,而且他懂得沒有人可以傾訴心中秘密時會是多麼地痛苦,隨之而來的又是多麼地不安和苦惱。
他對她這樣說是再聰明不過了,因為她的內心確實很沉重,而且正是為了他所猜想的原因。由於她是一個真正的信徒,所以她感到因為這項內心重擔而不幸受到了折磨,擔心她和上帝的關係將遠離正軌。雖然她憎厭她們家的這個懺悔神父,她幾乎是對他心存畏懼,卻因可以直率地談起她的痛苦而感到某種寬慰。對於這個在她所處的環境中長年累月地做一個懺悔神父,並且有著靈活手段的人,她輕易地便成了一個犧牲品。做為一個洞測人心的人,他知道什麼是這個女人的罪過和弱點,而對於這個女人,也許他也深為了解,如果他認為必要,他一定會嚴厲無情地定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