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至慎至狂的阮籍(1 / 2)

阮籍出身名門,父親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曾任曹操的機要秘書,可惜在阮籍三歲時就去世了。阮籍幼時家境清貧,卻刻苦學習,博覽群書,精通老莊哲學,擅長詠詩彈琴,嗜好飲酒嘯歌。他生活在魏晉交替之際,魏明帝死後,大將軍曹爽和司馬懿共同輔佐齊王曹芳,二人明爭暗鬥,許多士人都成了犧牲品,政局十分險惡。正始十年(249),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事變,一舉誅滅政敵曹爽,大開殺戒,前後殺人計有數千之多,以至出現名士減半、天下震動的恐怖局麵。老謀深算的司馬懿明白,他的統治畢竟離不開士人的支持,因此積極籠絡那些與曹爽沒有太多關聯的士人,特別是享有盛譽的名士,阮籍就是其中之一。

阮籍在政治上傾向於曹魏皇室,對司馬氏集團圖謀篡權心懷不滿,血腥殘酷的現實卻讓他感到憂懼痛苦,沒有施展抱負的舞台,隻好采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謹慎避禍的態度,或閉門讀書,或登山臨水,或與嵇康、劉伶等人徜徉竹林,借酒澆愁,時人稱他們為“竹林七賢”。鍾會是司馬氏的心腹,曾經多次探問阮籍對時事的看法,阮籍卻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鍾會從他嘴裏聽不到任何不滿之辭。司馬昭本人也幾次跟阮籍談話,阮籍開口閉口隻談玄虛高遠的哲理,從來不對現實人事進行評價。由於阮籍名氣太大,司馬昭還想通過聯姻的辦法來拉攏他,阮籍不願意,又不敢拒絕,隻好連醉六十幾天,迫使司馬昭自己打消念頭。

不過在有些情況下,阮籍迫於司馬氏的淫威,也不得不敷衍應酬。他曾先後做過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父子三人的屬官,後來還到皇帝身邊做了散騎常侍。他在任上不求有所作為,常常沒做多久,就找借口不幹了。司馬昭輔政的時候,阮籍為了跳出朝廷權力鬥爭的漩渦,對司馬昭說:“我過去到過山東東平,很喜歡當地的土俗民風,想到那裏做太守。”司馬昭高興地答應了,於是阮籍就騎著毛驢到東平上任去了。他到東平不久,下了一道命令,讓把衙門中的照壁、影壁之類的設施統統拆掉,使內外相望、法令清簡。做完這件事,阮籍又騎著毛驢回到都城洛陽,掐指一算,他在東平一共呆了十幾天。

司馬昭見他回來,非常高興,重又安排他在自己身邊做從事中郎。司馬昭正在大力倡導以孝治天下,偏巧出了一個兒子殺母親的案子。手下向司馬昭報告,阮籍恰好在座,驚呼一聲:“哎呀!殺了父親還算可以,竟至於殺了母親!”眾人都怪他言辭不當。司馬昭說:“殺父罪大惡極,你為什麼說‘還算可以’呢?”阮籍說:“禽獸都是知母而不知父。假如有人殺了父親,就是禽獸之流;假如殺了母親,那就禽獸不如了。”聽了他的解釋,眾人心悅誠服。

阮籍擔任從事中郎沒多久,又主動向司馬昭提出去做步兵校尉。阮籍這次的調任理由更離奇,是聽說步兵營裏的廚師擅長釀酒,櫥櫃中存了幾百斛好酒,所以想去那裏喝個痛快。司馬昭再次答應他的請求,後人因此稱呼阮籍為“阮步兵”。所謂看中步兵營的美酒,其實仍然不過是個借口而已。在這個並不掌握軍權的步兵校尉職位上,阮籍既可以與司馬氏拉開一定距離,又不會對他們形成威脅,可以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從東漢末年至魏晉時期,人們的思想觀念發生了巨大變化。漢代士人常以天下為己任,嚴格按照儒家禮法約束自己的道德與行為;到了阮籍生活的時代,很多士人自我意識高漲,道德標準也隨之發生改變,由恪守禮法變成順從本性,把自由當成人生目標,這在阮籍身上尤為典型。他雖然在政治上謙退隱忍,終生如履薄冰,活得謹慎至極,卻在酒中放浪沉醉,在詩中隱約其辭,在生活中無視儒家強調上下尊卑、男女親疏的種種禮教,做出種種任性放達、違背禮法的行為,以此宣泄精神上的壓抑苦悶與內心的悲涼幻滅之感。

司馬昭功大德高,舉行宴會時,禮儀莊嚴虔敬,近似帝王,賓客全都畢恭畢敬,隻有阮籍叉開雙腿席地而坐,長嘯高歌,縱情酣飲,神色自若。阮籍鄰居的女人容貌美麗,開店賣酒,阮籍是店中常客,喝醉了,就在她身邊隨意躺倒,睡上一覺。女人的丈夫起初疑心阮籍圖謀不軌,暗中觀察,卻始終沒發現阮籍有什麼壞心思。阮籍另一鄰居家有個女兒,才貌雙全,不幸早夭。阮籍跟這個女孩的父兄並不相識,卻徑自到她家裏哭吊一番,表達哀悼之情。阮籍的嫂子要回娘家,他跟嫂子告別,旁人譏笑他不避男女之嫌,他傲慢地說:“那些禮節,難道是為我這種人設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