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溫和的問:“怎麼了?”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說了實話:“我覺得害怕。”仿佛是解嘲:“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害怕過什麼,可是這一次我竟然覺得害怕,總覺得像是做錯了什麼,即將有大難臨頭。”
她無語的攬住他的肩,已經比她還要高一個頭,再不是當年那個依依膝下的孩子,可是他此刻的神色茫然無助,叫她心裏一陣柔柔的牽痛。她輕聲說:“大姐在這裏,你什麼都不必怕。大姐向你保證,絕不會有什麼事情。”
事情果然進行的十分順利,他們已經順利收購到12%的股份,舉牌成為東瞿第二大股東,隻要再拿到兩個巴仙,就可以大獲全勝。
易誌維已經帶病出院,返回東瞿主持大局,但事態發展已經急轉直下,市場倒向一邊,東瞿已經無法挽狂瀾於既倒。
接近尾聲,勝利越近,承軒反倒越覺得茫然。
來得這樣容易,近十年的渴望一朝真實的握在手中,反倒添了一種異樣的失落。隻是終於鬆了口氣,一切就快結束了,終於要結束了。
天氣悶熱得出奇,承軒和芷珊跑去吃夜市,兩個人都大汗淋漓,坐在小小的桌椅旁,聽收音機裏講台風“瑪麗”逼近本島,今晚會有雷雨天氣。四周的攤主紛紛收拾著雜物,預備收攤。
快下雨了。
或者下雨了,天就會涼快下來了。
空氣悶得像蒸籠,四周的人都在忙,仿佛要逃難一樣,一片狼籍。他忽然心中一陣難過,芷珊也仿佛覺得了,於是同他開玩笑:“再過兩天,就可以宣布收購成功,到時你入主東瞿,麵對記者講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他思索了半晌,仿佛真的在考慮新聞致辭,最後才慢吞吞的說:“我愛你。”
她怔住。
他微笑著,凝視她的雙眼,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她還是怔在那裏。
他俯身在她耳旁,清清楚楚的說:“芷珊,我愛你。”
一種前所未有的狂喜,席卷而來,仿佛是世上最狂猛的海嘯,整個世界都顛覆過來,整個世界都不再重要,隻有他,隻有眼前的他。
可以緊緊相依,可以不離不棄。
她的眼中蒙上一層水霧,他輕輕吻在她鬢角,呢喃一般:“你還沒回答我呢。”
她愛他,她當然愛他,她當然當然愛他。
她投入他懷中,隻要有他,她隻要他。他緊緊抱著她,兩個人的心跳都化為最溫柔的起伏,她隻覺得像在夢裏一樣,整個世界都沉靜下來,無聲無息,隻有他。這一刻,千金不換。
變天了,漸漸有風,吹得地上塑料袋廢紙全都呼啦啦作響,風吹著他們的衣袂,如果痛快的來場雨,該多好。
在這樣雜亂無章的街頭,他亦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人,擁著她,隻想一生一世。
鈴聲大作,他久久沒有動彈,她亦不想他放開自己,但最後還是得提醒他:“你的電話在響。”
他戀戀不舍的放開她,接聽電話,對方隻說了幾句話,他一聲也沒有答應,隻抬起眼來看她。
她突然覺得寒意頓生。
“易誌維突然宣布私人成為Letter的第一大股東,目前已經獲得超過六成以上股權轉讓。”
冰冷一線,順著她脊背涔涔而下,竟然寒痛刺骨。她當然知道Letter是公司最重要的資本來源,易誌維如果控製基金,就無異於釜底抽薪,目前公司的資金運作已經達到極限。風吹在她臉上,夾著沙塵,劈頭蓋臉的嗆人氣息,無法躲避,無法呼吸。
置之死地而後生,易誌維竟然絕境而反。
她腦中一片空白。
他計劃了多久?
這樣不動聲色,一步步引著他們入彀,要什麼樣的絕大耐心,要什麼樣的極大魄力,才可以做到這樣滴水不漏。
他可以堅韌至此,眼睜睜看著他們蠶食東瞿,卻毫不露出半點破綻,暗中全盤計劃,隻為了今日致命一擊。
這個人,不愧三十餘年來屹立不倒,一手締造東瞿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