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愛情絕對敵不過利益。”他還是笑,“沒有哪個女人,會比市值數百億的東瞿更具有吸引力。”

她的嘴角上揚,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易先生,也許在你眼中,沒有人和事物比金錢利益更重要,可是在這世上,有些人是與你不一樣的。”

他沉默地注視著她。

她亦隻是沉默。

最後,她隻說道:“再見,易先生。”

然後轉身離去。

他一直站在那裏。仿佛她從未曾來過,室內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水氣息,若有若無。她就像一個影子,更似一場夢,在他沉睡的時候出現了無數次,可是每次醒來,總是一場虛幻的空境。

他忽然覺得虛弱,這短短的幾十分鍾。

20餘年來,他無數次臆想過於他的重逢,他想過在無數種情況下,可是沒想到她會如此鎮定,如此從容,波瀾不驚的令他幾近失望。他以為多年的仇恨會讓她對自己歇斯底裏,他以為她會恨透了自己,他以為她會以激烈的言辭,向自己宣泄。

可是今天她這樣冷靜,就仿佛一場不相幹的戲,早就排練好了台詞,隻是照著念一遍。

他一直以為所有的情節、所有的台詞都由他來把握,現在卻覺得有些心浮氣躁,仿佛是哪裏不對頭。

他按下內線告訴秘書:“聯絡趙承軒,不管用什麼方法,替我聯絡上他。”

秘書沒有找到趙承軒,最後卻是趙承軒自己找上門來,秘書室十分意外地報告他:“趙先生來了,易先生您是否見他?”

他正在吃藥,聞言隨手撂下了藥片,說:“馬上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秘書推開雙門,趙承軒卻站在門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的目光迷惘而茫然,隻是看著他。

易誌維望著他,心中錯綜複雜,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他竟然這樣肖似自己,連神態都如此相似。

是他的兒子,骨血相連,甚於一切

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他更重要,他是他最重要的延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更是他生命的將來。

趙承軒的目光卻漸漸冷下去,最後他不發一言轉身便欲離去。

“承軒!”

他叫住他:“你母親剛剛來過,也許你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趙承軒靜靜地回頭望著他

窗外風雨交加

趙承軒的眼眸裏平靜無波

令人窒息的沉寂

最後,他說:“易先生,我見過你。”

他的聲音裏似滲了冰,易誌維忽然覺得心裏發寒,趙承軒的目光也似滲了冰,冷而銳利:“三歲的時候在幼稚園,你曾經在窗外看過我,當時我並不知道你是誰。大學時我的畢業禮,你當時假意從禮堂外經過,我隻見到你的背影。或許更多次你曾經在暗中注視過我,可是我並不知情。”

“你是我的兒子,我希望你回到我身邊。”易誌維的聲音裏不由透著疲倦“我老了,再沒有別的願望,隻是想要你回來。”

“不如說明因為你沒有別的兒子,而東瞿又需要一位優秀的繼承人。”

“承軒!”

他語氣平和而淡定:“易先生,我永遠也不會承認我們的關係。”

易誌維望著他,仿佛沒有聽清他再說什麼。

他對易誌維說:“我不會承認我與你的關係,正如你當年毫不猶豫地背棄大姐。你所擁有的一切,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所以請你別在妄想。”

易誌維反倒笑了:“你知道你在拒絕什麼?你在拒絕我的繼承權!你在拒絕幾百億的資產!”

他仍舊微笑,明亮的眸子望著他:“易先生,你習慣了用金錢與財富來獲取這世上的一切,但對我而言,有很多東西比金錢與財富都要重要的多。所以,我拒絕。”

他的每一個字都似鞭子,無情地抽打在他心上:“我一直覺得害怕,你知道麼?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一直害怕,在我知道後,我更覺得害怕。以前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現在我知道,我是害怕我同你一樣,可是現在我更清楚地知道,我永遠不會同你一樣。我永遠不會背叛大姐,我永遠不會放棄我愛的人。這是我跟你不一樣的地方,永遠也不會一樣的地方。”

易誌維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可是你現在身負巨債,明天就會身敗名裂。”

他嘴角勾起笑:“今時今日你確實贏得十分漂亮,我確實輸得一塌糊塗。”他麵向窗外,白茫茫地大雨籠罩了一切,什麼都看不清了,他的聲音和著雨聲,帶著些微的涼意:“事已至此……如果你要我從這裏跳下去,那麼,我就讓你如意……”

趙承軒用力推開窗子,風呼啦啦地灌進來,寫字台上的文件紙張嘩嘩地飛揚的滿天滿地,而他立在風中,如同一尊雕像,任憑狂風挾著冷雨卷進來,淋漓地飛濺在他身上。窗外是黑沉沉的天,墨一樣的海……易誌維整個人搶過去,“呯”一聲按在玻璃上,終於將窗子關掉。可是卻扶著玻璃,痛楚萬分,咬牙堅持著,不肯彎下腰去,似乎整個人都被一柄無形的長劍刺透、剖裂開來。胸口的劇痛令他覺得無法呼吸,幾近窒息。

承軒望著他,一字一頓:“易先生,如果今時今日你不肯讓我死,那麼從此以後,我們再無關係。”

易誌維隻覺得無法呼吸,心口的劇痛越來越強烈,思維漸漸模糊,整個世界在眼前分崩離析,一切都漸漸遠去,他隻能聽到身後的風聲雨聲,仿佛挾著雷霆萬鈞,向自己席卷而來,將自己整個人吞噬其中。

(全文完)